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吴昌硕与施旭臣

  引言

  余与孝廉(施旭臣)交最深,自始学诗,必受诗法,每成一篇,即以就质。同肆业西湖二年,于诗略窥门径,故余接孝廉在师友之间。

  ——吴昌硕《石交录校补·施旭臣传略》

  同治童生咸丰秀才

  清同治四年乙丑(1865),是咸、同战乱结束的第二年。九月的一天,新建的安吉县学(宫)门前人头攒动、笑语喧哗,打破了往日的宁静气氛。原来,这是一个特殊的日子——暌违五年之久的县试将于当日发榜。虽然因为战乱之故,全县人丁锐减,考生寥寥,但毕竟是科举上的一件盛事,无论是应考者或是其亲朋好友,都早早来到现场。忽然,辰时已到,“嘡、嘡、嘡”三声锣响,人们即刻静寂下来,只见学官潘喜陶高声念道:“同治四年乙丑,安吉补考庚申科(1860)秀才(童试)发榜,按成绩高下录取名次如下:顺安乡施旭臣,鱼池乡吴俊卿,凤亭乡张行孚……”。这时,随着学官抑扬顿挫的吟诵,场上的情绪时而欢呼,时而唏嘘。

  这次安吉科举史上绝无仅有的一次秀才补考,当时的场面永远定格在当事人吴昌硕(俊卿)著名的篆印“同治童生咸丰秀才”之中,而名列前茅的考生施旭臣、吴昌硕也因之相识、相知,成为亲密的“同年”。

  施氏诗礼世家

  施旭臣,安吉顺安乡(今递铺镇三官)人,1848年生(以下起以公元纪年)。其父施文铨,(1811——1861)字怡云,号寿民,博学能文,尤工古文辞。吴昌硕曾在《石交录校补·施旭臣传略》一文中说:“道咸中,吾邑推学行最著者为怡云施先生。”对旭臣父亲文铨先生评价极高。施文铨于道光年间游京师时,遇到一位贵人——湖州同乡、归安县的吴增嘉。吴为1808年戊辰科进士,曾任直隶祈州知州,转知延庆州。后因故罢官,遂寄居直隶,著述自娱,有诗文集。一个偶然的机会,吴见到文铨的文章,十分欣赏,道:“此我湖郡之才俊也!”经数年交往,两人意气十分相投,后便以女儿嫁之。故施旭臣祖籍虽是安吉顺安乡,但却出生于北方直隶地区。1855年,文铨以拔贡资格参加顺天乡试中式,成为举人。时直隶布政使司陆某,对文铨深加器重,使掌奏记一职,不数年,又历任延庆、正定等地教席,遂一直居家于北地。旭臣母吴氏,亦能诗,同治十三年版《安吉县志》录有吴氏的《南归后杂诗》,诗风缠绵、悱恻。旭臣自幼生长于诗礼之家,耳濡目染,自然也是诗人的料,年十一岁,其父命其赋言志诗,旭臣略思片刻,援笔立就:

  夙懔趋庭训,端期器识先。驹阴怀壮志,蛾术励童年。黄甲忘温饱,青云附圣贤。男儿观所尚,须著祖生鞭。(《施氏遗著·施公传略》)

  旭臣还喜欢将父亲读书时写的卷头评语和诗文手稿装订成册,藏于衣箱中,闲空时拿出来诵读。1861年,旭臣十四岁那年,正是太平军与清军在安吉、孝丰地区鏖战之时,施文铨不幸病卒于获鹿书院任上,享年仅五十一岁。家中的顶梁柱轰然倒塌,旭臣便只得与母吴氏相依为命,靠积蓄度日。平日,在母吴氏的陪伴和指导下,继续专注于学习诗文。他写诗不拘一格,于汉魏、六朝、唐宋皆取其精华,力求以风格神韵为宗;古文学柳州(柳宗元)、退之(韩愈)。久而久之,颇有心得,认为作文之法尽在前人经典文章之中。当他与别人谈论古诗文时,见解之老成令人大为惊异,不相信是出自一个稚幼少年之口。

  1864年九月,太平军退出安吉,旭臣母子听说后便辗转回到安吉,暂时安顿于递铺镇旭臣的叔母家。

  这年的中秋节前,避难外地的吴昌硕会同父亲吴辛甲,心急火燎地回到了鄣吴村,谁知,迎接他们的竟是“乡闾一焦土,骨肉剩零星”的惨状,残酷的现实无情地击碎了父子俩与亲人团聚的渴望。他俩只得强忍悲痛,埋葬好亲人的遗骨后,垦荒度日。是年冬,经人介绍,吴辛甲迎娶了晓墅杨氏为继室,并于次年(1865)春,自鄣吴村迁往安吉县城桃花渡畔,开辟芜园暂住。

  也就是在这年秋天,吴昌硕和施旭臣在县学的考场上不期而遇。一个文质彬彬,一个翩翩年少,怀着同样的鸿鹄之志,在考场上一见如故。这一年,吴昌硕22岁,施旭臣18岁。自此以后两人开始了长达三十余年的密切交往。

  肆业西湖独我俱

  吴施两人的亲密交往,始于诗,也终于诗,因此据上引吴昌硕在《石交录》中的自言,“同肆业西湖”应是吴昌硕向施旭臣学诗法的主要时期。

  吴昌硕考取秀才后,曾先后于1869年、1871年两次赴杭州诂经精舍师从经学大师俞樾。正是在吴昌硕第二次赴杭求学之时,施旭臣恰巧亦在杭求学,两人既是同乡,又是乙丑年补考的同年,相逢于精舍不远的崇文书院后,便同居一室。

  崇文书院旧址在今西湖苏堤跨虹桥附近,离孤山南麓诂经精舍仅一箭之遥。吴施两人因皆为“道德文章兼优之士”,遂被书院选送至诂经精舍学习。施旭臣自幼生长燕赵之地,不谙南方习俗,不拘小节,性情迂疏;又因家多变故,性情孤僻,落落寡欢,人多视其为“另类”,敬而远之。只有吴昌硕知其脾性,叹道:“呜呼,人皆谓孝廉(施于1873年乡试中式)不知世故,孰知其古来成败、当世得失固了然心中。造物生才不偶然,终不使其韬光韫宝也”,对施的丰富学识和发展前景给予了高度肯定,并常与之同游。吴长施四岁,即以兄长为己任,处处照拂,无微不至。1871年,曾任安吉县教谕的钱塘人徐恩绶,曾与吴昌硕交游,他家居钱塘之时,吴昌硕常入城与之弈棋。其子徐珂后来在《康居笔记汇涵》一文中援引其父所见吴、施两人相处的生活细节,绘声绘色,令人历历在目:

  丈(指吴昌硕)居崇文时,与其邑人施旭臣年丈浴升同室,从学诗,虽未称之为师,而服劳惟勤,日为之拭烟具、清夜潴(溺器名,即尿壶)。一日,先子(徐珂父)往候,旭丈卧而呼之,以水烟袋授先子。先子吸竟,语丈曰:“君自此又增拭水烟袋之一事矣。”丈又言旭丈居乡,所居曰递铺。每入城,必为之导,不尔则不出。在崇文时,亦应诂经精舍之试,高列得奖,辄入城,沽食物而归,皆兜之衣。入室,悉倾之以榻,卧而吸烟,随手摸索,得物即食,酱鸭胡饼,更迭啖之,且竟夕不睡以为常。……(转引自朱关田编《吴昌硕年谱长编》)

  ——以上的引文应是同时代人中对吴、施之间亦师亦友关系最详尽的记实文字,十分珍贵。

  吴昌硕在崇文时向小他四岁的施旭臣学诗法,似乎令人有些难以置信,但考其两人的经历,倒未必不能成立:吴昌硕十七岁至二十二岁的人生最好年华在颠沛流离中度过,何谈“读书”两字!而施旭臣生长北地,处于相对和平的环境,父施文铨又是“道咸中吾邑推学行最著者”,母吴氏出身名门,是个闺阁诗人,施旭臣自然能在父母的指导下肆力于古诗文,达到一定境界。吴昌硕主动向这位饱读诗书的学弟学习诗法自然顺理成章,同时也反映了吴昌硕不论资排辈、谦虚好学的博大胸怀;而旭臣也并不谦辞,尽将平生所学毫无保留地倾囊相授。于是,两人的交情遂从一般的挚友上升至非同寻常的亦师亦友的关系。吴昌硕的挚友、同乡朱正初,后来在阅读了吴昌硕的早期诗稿《红木瓜馆诗草》后,在题词中对两人的友谊大加赞赏,比喻为“李(白)杜(甫)交情”。

  身处美丽的西子湖畔,在研读和应试之余,来自安吉的两位“山里人”自然不能免俗,何能辜负这吴越旧地、南宋故都的青山碧水。课余闲暇,两人或荡舟湖上,或攀崖葛岭,或吟诗两堤(白、苏),倒也十分潇洒、从容。吴昌硕后来在《送施旭臣孝廉北上》一诗中回忆道:

  先生西湖时,情性迂且疏。睡起日当午,饭罢钟鸣初。不梳顶上发,不检床头书。悠悠湖上水,泛泛狎鸥凫。轻舟荡兰桨,弄水摘黄蘗。堤畔自行吟,陶然乐有余。落落殊寡交,清游独我俱。(《红木瓜馆初草》)

  芜园虽芜不寂寞

  芜园是吴昌硕艺术人生中一个重要驿站,也是他除故里鄣吴村外又一个精神家园。

  然而,芜园并非是始终祥和、平静的世外桃源,在这里,依然上演着人间悲喜剧:

  1865年秋,安吉县恢复科考,吴昌硕在学官潘芝畦的催促下仓促应试,侥幸得中,成为秀才,一家人高兴非凡、额手相庆。他更加努力地在父亲的指导下读书、习篆,并向同年(同榜秀才)施旭臣学习诗法。

  仅仅是过了三年的平静生活,吴辛甲,一位乱世中颠簸流离的不仕举人,一位曾携他避难四方、并指导他学书学篆的慈父兼导师,竟于1868年不幸病逝,是年才48岁,而吴昌硕年方25岁。父亲的猝然离去,犹如前行中的明灯突然熄灭,几乎使他失去了依仗和方向。然而他毕竟是一个从苦难和死亡边缘中煎熬过来的早熟青年,很快就从悲切、渺茫的阴影中挣脱出来,开始重新规划自己的生活道路。

  第二年(1869),他毅然背起书箱,告别继母,到杭州诂经精舍从名儒俞樾学习小学及辞章。而这一年,也是吴昌硕在篆刻艺术探索上初获成果的一年,他的第一部印集“朴巢印存”编定。作为第一个读者的施旭臣,兴奋之余,慨然为之作《序》,在文中,除阐述了中国印学发展的渊源而外,还将吴比之于元代大书画家赵孟頫,对他的未来寄予了美好的期望:

  ……昔者赵文敏公有《印史》传世,吴子年方弱冠,他日积为巨帙,俾后之好古者与文敏书同摩挲焉,是亦吾湖之雅事也。”(全文略)

  ——历史的发展证明了这位挚友兼老师的不凡眼光!

  1874年,可说是吴、施两人命运的一个重要转折点,他们不再囿于芜园这块小小的园子,开始把眼光瞄向外面的世界。施旭臣于是年春赴京城闱试,却铩羽而归,虽感遗憾,但儿时立下“黄甲忘温饱,青云附圣贤”的鸿鹄之志,始终萦绕于怀,他自此以后每逢春闱,必上京闱试;而“家食苦不给”的吴昌硕则更现实一点,毅然告别了妻儿和继母,乘着小舟,顺西苕溪而下,辗转于杭州、湖州、苏州、上海等地,从此开始了“贾舟湖海游”的游学生涯。

  神亲意密两不渝

  吴昌硕自离开芜园以后,就很少回故园。然而,他与施旭臣人虽两途,心则相连,两人时有诗文往来,借此各诉衷肠。

  施旭臣素来文弱多病,一生大多在贫病交加中度过。吴昌硕后来回忆道:

  ……旭臣性耽沈寂、厌猥俗,不谙治生,并不能走四方。籍笔耕谋衣食。平居手一卷,恒数月不出户,而家愈贫。为诗文取径特高,先达每叹不及。平生藉此以遣穷愁。(吴昌硕《施氏遗著跋》)

  每逢三年一次的春闱,施旭臣必撑着病体北上应试,吴昌硕在《怀人诗》中描述了他奔波于应试途上的艰辛:

  南船北马阅人多,短后衣从市上过。结习尽除天不许,一春还与病销磨。

  当旭臣闱试落第后,吴昌硕又写诗宽慰这位执着于科举之途的落魄者:

  不第再上书,归作苕上客。同时显达辈,相见判行迹。远道念故人,寄书达消息。秋风梳肺肝,多病苦岑寂。人生无病眼漆黑,不如卧病枕书籍。卧病读书心体闲,中有万古千秋之朝夕。嗟我东西南北苦行役,贫典我书病我瘠。被饥驱向海上行,短棹飘零百忧历。那及先生病起看白云,玉磬峰头驻游屐。回首云龙天一涯,短句吟成泪沾臆。(吴昌硕《给紫明先生》)

  而施旭臣除常与吴昌硕诗词唱和外,还始终密切关注吴昌硕艺术探索的动向,先后为其印作、诗作撰“序”,给予热情的肯定、鼓励和期望。

  1878年秋,施旭臣至芜园作客,盘桓旬日后,为吴昌硕撰写了著名的《芜园记》。在这篇著名文章的末尾,对芜园“花卉草莱乱杂并植,足迹之余皆菅苇……”的荒芜情景,作了精辟、深刻的解析:

  ……芜之时义大矣哉,田畴以芜而存,草木以芜而生。天地以芜而万物成,人以芜而永保令名。……吴子为人盖芜其身而全其心志也,故不以嘉名锡其园,而氏以芜。……虽然,吴子亦慷慨士也,天下有事,方当出而展其才,非终老是园者也。

  1885年,吴昌硕第一部印集《削觚庐印存》编定,施旭臣为之题诗,极力赞扬他在篆刻艺术探索上的成就:

  我闻周官用玺节,篆刻自古悬羲娥。斯翁不作阳冰老,八体旷代埋山阿。俗儒纷纷工铁笔,举世逞媚徒媕娿。鄣南吴子独杰出,力追颉籀扬其波。灿如繁星点秋汉,媚如星月藏松萝。健比悬崖猿附木,矫同大海龙腾梭。使刀如笔任曲屈,方圆邪直无差讹。怪哉拳石方寸地,能令万象皆森罗。雷回云纭目欲眩,恍如闪日踏鼋鼍。书参四代具众体,大小二篆分隶蝌。龙文虎爪足光怪,神游天府探夔戈。……(《施氏遗著·金钟山房诗集》)

  是年夏,施旭臣游上海时,吴昌硕出示于坊间所得的汉度辽将军印,施对这方已历二千年之久的古印,进行了严密、详尽的考证,遂有著名的《度辽将军印考》一文:

  友人吴仓石得汉印,银涂龟钮,文曰:“度辽将军章”。度辽之官始前汉昭帝元凤三年,以中郎将范明友为之,因乌桓叛,度辽水往击,故名焉。……汉制二千石,银印龟纽,文曰“章度辽将军”,秩二千石。故印同之汉印,刻者奇横,铸者工整,此印乃铸者,而浑厚古朴,非近人所能伪,为可珍已。戊子夏,余游上海,仓石出印以示,为考略如此。”

  同年六月廿三日,吴昌硕长子育病卒于沪,年十六。施旭臣闻讯后,十分惋惜,为作《吴童子哀辞》(辞略)。

  一年后的仲秋(1889),吴昌硕首部诗集《元盖寓庐诗稿》编定,施旭臣又为其作序。

  总之,从1874年至1889年十余年间,吴施两人或天各一方,或携手相逢,然而“心有灵犀一点通”,距离隔不断相思之情。施旭臣在他最后一首诗《寄怀苍石》中,竟将吴喻之为“龙”,自己则是“四方上下长相从”的“云”: “我愿为云君为龙,四方上下长相从”,可见两人的师友情已升华至难分难舍的境地!

  旭臣梦断紫禁城

  1890年二月底,正是春寒料峭时,施旭臣再一次撑着病体整装北上,这已是他中举之后的第五次闱试了。辗转抵达京师时已是三月初,谁知,刚到会馆卸下行李,他就瘫倒在地。幸有同行的湖州同乡戴笠青、朱莲夫两人将他扶到床上休息。捱了几日,病情日见沉重,延至三月八日,竟怀恨撒手西去,是年才43岁。临终前一日,他手指行李向两人交待道:“……尚有诗文若干首,往年于苏州时曾呈杨藐翁先生批阅,为之首肯,故放入行李,拟重录后再请删定,今无及矣!”待闱试结束后,戴、朱二人检其行囊,见有其父文铨遗著数篇、旭臣所著诗文及已编就的散文集《蠖斋谈助》共三种;文稿零乱未及整理。但旭臣身后无余资,治丧费用尚且不足,何谈刊印他的遗作。情急之下,戴、朱两人遍告同乡及其他应试考生,才集资若干,得于次年将旭臣灵柩辗转运回安吉安葬,并以余资刊印书稿。

  四月,吴昌硕得知旭臣病逝京师的噩耗,五内俱焚,遂作《哭紫明先生》诗哭之:

  (庚寅三月八日,紫明先生病殁京师,归安戴笠青孝廉翊清集赙归榇,余资谋刻诗文遗稿。)

  今春上长安,行李载一肩。破书高过身,瘦骨风尘颜。逆旅坐相对,强饭殊昔年。名心病不已,仰视苍苍天。风雨送登程,别泪双眼填。黄埔三月暮,绿树栖啼鹃。恶耗传江南,孤情天北悬。岂意此一别,遽尽今生缘。临风哭失声,失声摧心肝。(三首录其一)(《吴昌硕诗集》)

  五月,杨岘闻知后亦赋《哭施紫明(浴升)十韵》悼之。(诗略)

  次年(1891),戴笠青、朱莲夫两位同乡以治丧结余的百余缗钱,整理施之所著诗文、杂著并其父寿民遗稿,集为《安吉施氏遗著》,经吴昌硕手将遗稿交呈杨藐翁先生删定刊印。

  四月八日,吴昌硕为《安吉施氏遗著》作跋:

  ……俊尝学诗于先生,稍稍解作五七字,皆先生之教也。先生贫而多病,依妇翁居,性悚懒,残书破砚,纵横堆几上尘盈寸勿顾也。每客吴门,榻俊寓斋,篝灯(4)讲艺,漏三四下犹不倦。至得意处,抚掌大笑,窗外栖鸟拍拍惊起,若怪人未睡者。此目前事,而今已矣!释氏言:“人生如泡影梦幻”,悲哉!夫人谁无死,死而有戴、朱两君不忘故旧,始终图所以张之。则虽谓先生不死,可也!惜先生无兄弟、无子,诸稿散佚不全,所梓不过六七,然安知无爱护而收拾者。是所望于当代君子耳。光绪辛卯,吴俊谨跋。(全文略)

  结语

  吴施两人订交虽仅短短二十五年,于1890年春戛然而止,然其间的交往之密切、影响之深远却远远超越了时间的长短,在近代艺术史上谱写了一曲令人动容、令人扼腕的佳话。尤其是作为吴昌硕学诗最早的老师,施旭臣对他早期诗作风格(或曰诗境)的形成,自有不可小觑的影响力。施出身诗礼名门,自幼专注于学习诗、古文。写诗不拘一格,于汉魏、六朝、唐宋皆取其精华,力求以风格神韵为宗。“上有好之,下必甚焉”,因此,施之所好自然也会成为吴的创作导向,初学诗的吴昌硕也概莫能外,以至“初为诗学王维”,诗作多闲逸清雅的初唐风格。举例来说,吴昌硕早期诗作中题为《龙安院寻竹逸上人》、《宿晓觉寺》等描绘故里风貌的诗作,意境清雅脱俗,极具唐人风韵,若将它放入唐人诗作中几能乱真。此两诗最早见于他早期未刊诗稿《红木瓜馆初草》中。1889年十月,吴昌硕首部诗集《元盖寓庐诗存》编定,施旭臣为之作《序》,此两诗被选入;四年后的二月,《元盖寓庐诗存》经删削后,更名《缶庐诗》(四卷)正式刊行于世,上述两诗仍被选入,且两版本同列于卷一的扉页。早期诗作,虽迭次删削,竟得最后保留,可见古人所说的“敝帚自珍”,当不妄焉!

  吴昌硕在施旭臣的传授和影响下,诗境不但日见进步,且有了自己的面目。施旭臣在为吴昌硕首部诗集《元盖寓庐诗稿》所作的《序》中,就热情而中肯地对吴昌硕诗作的意境给予了诗化的诠释:

  ……初为诗学王维,深入奥窔,既乃浩瀚恣肆,荡辟畦畛,兴至擩笔,输写胸臆,电激雷震,(鯈)倏忽晦明,浩月在天,秋江千里,至沈深思,跃然简编。……而苍石独于荒江墟市之间,抱膝长吟,峭(悄)乎以思,旷乎以放,时而兀傲,时而愁悲,凡以自达其性情,不苟合于今,亦不强希于古,所谓克自树立者殆庶几乎!

  关于吴昌硕诗境探索上的嬗变,一个世纪以来,论者甚多,令人目不暇接,近年出版的《吴昌硕全集·文献卷·吴昌硕诗文札发稿论》一文认为:

  ……缶翁诗境的改变:少学王维,慕其闲逸清雅;中移浑穆,时而兀傲,时而愁悲,兴至擩笔,抒写胸臆;晚境则浩瀚恣肆,无所不适,敦兮若朴,旷兮若谷。既不苟合于今,亦不强希于古,正因为如此,自成一格,秃笔槎枒,兀立吟坛。

  笔者以为,此说将吴昌硕诗境的嬗变分为“少学王维”、“中移浑穆”、“晚境恣肆”三个阶段,正与一个世纪前施旭臣在《元盖寓庐诗存序》中的诠释相吻合!俗话说“英雄所见略同”,如此看来,吴昌硕诗作之所以能在大家辈出的晚清诗坛脱颖而出,终至“兀立吟坛”,施旭臣作为他早期的老师兼密友,自然功不可没!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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