检点笔名

　　鲁迅一生用过笔名百余个，仅1934年就有四十个。我辈写手不敢望大文豪项背，但出于舞文弄墨的积习，有时在笔名上弄点自以为是的小名堂。

　　以前投稿常署名“一直”。有些读者以为是笔名，其实是本名。自己最早取的笔名是“卓卒”，那时还是小学生，意为“做一个卓越的小兵”。在本地方言中，“卓卒”发音和“作者”相近。长大想当个作家，而这当从习作者起步。如今，“作家梦”早已灰飞烟灭，但当初请人刻的“卓卒”之印，至今仍保存着。也许这意味着我始终是一个普通“作者”。

　　才、学、识俱佳的“体制外”作家刀尔登，本名邱小刚，其笔名是辽宁一个小镇的镇名，也是他曾经生活的地方。我从小生长在孝丰镇，具体地点是“南台上”。为此，有时用笔名“南台人”。曾以“丰歌”的笔名在本地报刊发过一篇书评，介绍著名艺术家钱君匋在抗战时从上海逃难到安吉的经过，其中提到当初在鄣吴接待过钱老的两个人。不久后，报上登了一读者来信，标题是《感谢钱老，感谢丰歌》。原来当年接待过钱老之人的后代，读了这书评后才知道前辈有过那一段佳话。幸亏事先用了笔名，不然鄙人和大名鼎鼎的钱老相提并论，成何体统。

　　在笔名上我也有过不愉快的经历。某刊物要在同一期发表我的两篇文章，编辑为避免作者名再现，将其中一篇的署名自作主张地改为“老范”，后来我取笑他干脆改作“范老”算了。还有我曾给某食品类刊物写些谈吃论喝的稿子。有一次，编辑自行将拙作署名为“范雯”，好像我是小女人似的。好在该刊稿费较高，也就不计较虚名。

　　鲁迅不少笔名大有深意存焉。如兄弟失和后的“晏之敖者”，意为“被家里的日本女人逐出来的人”。再如有人攻击鲁迅是“封建余孽”“堕落文人”，大先生便以“丰之余”“隋洛文”为笔名，用反语回击之。而我的笔名有的带谐谑色彩。如朋友讥笑我是“只要有壶酒，不分敌我友”，遂用“伊弧鸠”(谐“一壶酒”)这个东洋化的笔名。不过，有的笔名还是自有寓义或有所寄托。如“留幺子”的“留”缘自母姓，“幺子”指自己在兄妹中排行最小。

　　不少名家的笔名其来有自。朱自清原名自华，号秋实，后改名自清，典出屈原的“宁廉洁正直以自清乎”。闻一多原名闻家骅，后改名闻多。在清华大学读书时，同学以“闻多”为谐音，给他起绰号“one two”(一二)或“widow”(寡妇)。他想改一个简单的双名，但要保留“多”字。同学建议在“多”前面加个“一”字。他觉得这样既好写又好记，遂改名“一多”。

　　木心本名孙璞，字仰中，号牧心。其笔名舍“牧心”而用“木心”(源自孔子学生的话“夫子木铎有心”)，或许“牧心”多少有点文艺腔。如今，网络写手大多用笔名，且不像传统作家的笔名那样像个名字，如“九把刀、柠檬水酸、爱吃西红柿”等，稀奇古怪，时代真是变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