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尾巴”的翘与夹

　　有谜语“秀才翘尾巴”，打一字，谜底是“秃”。惯用语“翘尾巴”表示骄傲自满，相反，“夹着尾巴做人”意味着谨慎、低调。擅长写“帝王系列”之长篇历史小说的二月河说：“写书时，天下第一，因为我写的是帝王将相，须有凌驾一切的气魄；生活中，夹着尾巴做人，也就是要谦虚谨慎。”易中天有座右铭：“夹着尾巴做人，埋下头去读书。”人生在世，“尾巴”宜夹不宜翘，以免因狂妄自大而跌得鼻青眼肿。

　　大凡有尾巴的兽类，自我感觉良好时爱翘起尾巴摆来摆去。而其尾巴一翘，易被猎人发现并射杀。故兽类感到有“敌情”时，总是把尾巴夹起来以保护自己。同样，人处在踌躇满志、春风得意的顺境时，“尾巴”容易“翘”起来。马云说：“当别人都说你牛逼的时候，你要知道自己远不如别人说的那么好。”董仲舒说：“得志有喜，不可不戒。”像二月河、易中天这种功成名就的作家，能把“夹着尾巴做人”奉为人生信条，难能可贵。莫言在得诺贝尔文学奖后说：“今后要做的就是好好写作，低调做人。”相反，有些人小有得意，就把尾巴翘得半天高。众目睽睽下，露出不堪入目的屁眼。

　　记者问杂交水稻之父袁隆平：“您当选全国敬业奉献道德模范，有什么感受？”答：“成了道德模范，那就更要‘夹着尾巴做人’了……”某位戎马一生的老将军说：“连续打了多个胜仗的指挥官，接下去最容易吃败仗。”因为“常胜将军”容易“翘尾巴”，“被胜利冲昏了头脑”。很多贪官污吏，得意时便忘了自己姓甚名谁，尾巴高翘，结果身陷泥淖。形容敌方败退时，常说“夹着尾巴逃跑了”，相反，如“夹着尾巴”前进，则能从胜利走向胜利。

　　古罗马诗人奥维德说：“成功容易使人滋长骄傲情绪，在顺利的时候，保持清醒的头脑是不容易的。”而“夹紧尾巴”有利于“保持清醒的头脑”。孙悟空有七十二变，可变来变去，就是藏不住尾巴。人如果缺少自惕自律，无形的尾巴就会翘起来。民谚虽说“狗夹尾巴——自灭威风”，但做人太威风，“别看他现在闹得欢，小心将来拉清单。”

　　笔者近年在县报副刊开“苕溪风吟”专栏，在杂谈文字中常以自嘲、自贬乃至自黑的方式，拿自己说事，这几乎成了酱香文字的标配之一。有人说老范低调，也有人说过分的谦虚实为矫情，还有人说这是“苦肉计”。其实，范某不过“识得几个字”而已。术无专攻，所发议论大多游谈无根，哪敢翘尾巴。何况“自称好，烂稻草”，自吹自擂，小的不屑也不敢。

　　古人有“六常想”之说：“即命当荣显，常作落寞想；即事当顺利，常作拂意想；即现颇足食，常作贫篓想；即人相敬爱，常作恐惧想；即家世望重，常作卑下想；即学问甚优，常作浅陋想。”讲的都是人生得意时莫忘“夹着尾巴”。如果说翘尾巴是浅薄者的天性，或者说是人性的弱点，而夹尾巴则是成熟者的智慧。“成人不自在，自在不成人”是也。

　　吴方言有俗谚“横起来走路”，形容一个人的蛮横相。如果说“翘起尾巴”是得意忘形，那么，“横起来走路”则是狂妄自大，两者都是自我膨胀的轻狂之举。周泽雄的《性格卡片》写到“轻狂”时说：“在所有旁观者眼里，轻狂都不会是一副悦目的形象。我得承认，轻狂作为一副嘴脸，确实让人很难恭维。听轻狂者大放其言，偶尔也确实有听猴子讲经之感。”而猴子爬得越高，屁股就暴露得越显眼。

　　标举“夹着尾巴”的人生姿态，并非鼓吹缩手缩脚的懦夫哲学，也不是宣扬明哲保身的市侩习气，亦非认同乡愿作风，而是强调身处顺境时，更要自警自惕。不过，人在逆境中倒不妨“张扬”一点。如弘一法师书写过一幅联语：“处逆境心须用开拓法，处顺境心要用收敛法。”

　　酱香老范远非“成功人士”，想“翘尾巴”也无资本。平时习惯于“夹着尾巴”，貌似低调，实则无奈。不过，几杯酱香好酒落肚，也会出语轻狂，嚷嚷：“跟我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