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情味三题

  世事尽可原谅

  木心有很多金句,有的精当深刻,有的幽默俏皮。有的也许并无深意,但文句之精妙,让人过目难忘。如让他写微博,亭亭一“木”,无疑胜过大千森林。我格外推崇不见其辞采风流,而见其高妙境界的一句家常话:“不知原谅什么,诚觉世事尽可原谅。”这让人想起台湾证严法师的“普天三无”说,其中“一无”就是“普天之下,我没有不原谅的人。”

  不少人心中有乖戾、暴戾之气,怨恨难耐,动辄以乖张、偏执、恼怒之言行,对别人、对社会发泄不满。也许他们遭遇了难以忍受的人和事,而不可原谅,不能原谅。长而久之,心无戾气也难。人生倘臻于“诚觉世事尽可原谅”之境界,想必戾气全无。

  鲁迅的“让他们怨恨去,我一个也不宽恕”,是战士面对苍蝇的一种决绝,而木心的“诚觉世事尽可原谅”,境界高妙,高在“尽可原谅”;妙在“不知原谅什么”。

  树蕙不若滋兰

  “余既滋兰之九畹兮,又树蕙之百亩。”(《离骚》)中国兰古代称“蕙”。植物分类学把春末开花,一干多华的兰定名为蕙兰。兰和蕙虽同一属类,但古义有别。一枝一朵的是兰,一枝几朵的是蕙。

  黄庭坚在《幽芳亭》中说:“一干一华而香有余者兰,一干五七华而香不足者蕙。”“蕙大抵似兰花,亦春开,兰先而蕙继之,皆柔荑。其端作花,兰一荑一花,蕙一荑五六花,香次于兰。”兰蕙之别,在一荑几花和香味浓淡上。

  兰蕙皆香草,在古代诗文中多喻贤者,两者常合称。本着“一花称兰,多花称蕙”之分,在花语内涵上,两者不可混同。

  坚贞之爱如“一荑一花”的兰花。古诗有“此是幽贞第一花,不侪桃李只云霞”“可怜百种沿江草,不及幽兰一箭香”等。《周易》说“同心之言,其臭如兰”,指心心相印,气味像兰花般芳香。屈大均在《广东新语》中说:“广中兰多种。有同心兰者。八瓣分张。双心联缀,比并头者更胜。”同心兰,真爱之兰也。

  “一荑N花”的蕙,在一枝条上开出多朵花。“丛丛蕙草水之涯,绿叶阴深半欲遮。最是春风披拂处,一茎嫩玉九枝花。”(陈继儒)“一茎九花”,蕙之情感写照乎?清人朱克柔《第一香笔记》说:“兰品高于蕙,而人之视兰,不经意,于蕙独奔走恐后……兰之入品者,花无指摘,叶宜品题……故树蕙不若滋兰。”

  全世界有2万多个兰花品种。虽不知兰和蕙之比例,但尘世间的情事,想必“蕙”比“兰”多。碧叶清芬本天成,绿展参差自葳蕤。不管枝条发几何,草木贞心只一蕊。

  情爱箭术

  罗马神话中的小爱神丘比特,手持金弓,射出的箭从无偏差。这位可爱又淘气的小精灵备有两种神箭:金头箭推进爱情走向婚姻,铅头箭中止爱情使之分手。不过,人世间另有不同的情爱箭术。

  第一种是最普通,也最常见的瞄靶而射。看上一个人而追求之,好比瞄准一张靶而放出爱情之箭。是否瞄得准,射得中,那要看射者的技艺如何。“小李广”花荣百步穿杨之绝技,几人能及?

  第二种如某射箭教练说:“你不是要把箭射中红心,而是要想象箭原来就插在红心中。把箭拉到弓上,现在你要做的,只是放手,让箭回到红心上。”说的是射箭经验,如移用到爱情上来,好比说爱一个人,就相信双方是天作之合。对方乐见你的箭,射中他(她)敞开的红心。情爱如此,堪称佳缘。

  第三种别有境界,也最别致。新文人画代表人物朱新建说他画画就像射箭,但跟别人不同,他是先把箭射出去,然后再画靶子。这不仅不会偏离目标,而且无一不准。此种箭法最潇洒,最不落俗套。好一个先“射”后“靶”,并非任性或胡乱地无的放矢,而是射者心里早就矗有一无形之靶,且所射之箭,总能射到自己想射之处。箭到靶在,爱到哪里,情自不空。

  第一种箭法可能因射偏而失落,更糟糕的是箭射出后,发觉靶子不见了或者自行倒掉了。第二种“想象箭原来就插在红心中”,有可能是一厢情愿的幻觉。而先射后靶的第三种,箭无虚发,比丘比特之箭更牛。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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