牙齿漫谈

　　“牙好，胃口就好，吃嘛嘛香。”某牙膏广告，虽是商业宣介，说的却是“硬道理”。“牙痛不是病，痛起来要人命。”看似有点夸张，却是很多人曾有的真切体验。鲁迅说：“如果牙齿健全，决不会知道牙痛的人的苦楚，只见他歪着嘴角吸风，模样着实可笑。”某女最近拔了牙。听其感受，像是在牢里受酷刑。

　　牙齿是人体最坚硬的器官，除切咬、咀嚼等功能外，还有保持面部外形和辅助发音等作用。脸型和五官哪怕很漂亮，倘牙长得不好或不美观，颜值也会打折扣。一口“四环素牙”的美女，还是“美女”吗？

　　“牙祭”指丰盛的饭食。中国人好吃。林语堂说：“我们是地球上唯一无所不吃的动物。只要我们的牙齿还没有掉光，我们就会继续保持这个地位。”无论享用珍馐美馔，还是进食淡饭黄齑，倘无牙齿之利器，则徒唤奈何。不过，中国人并不像西方人那样，普遍重视牙齿保健和口腔健康。欧美中产阶层大多有私人牙医。在他们眼里，整齐、美白的牙齿是个人文明、美丽的要件。而在中国，在牙疼得受不了时，才会“病急乱投医”。中国在1989年就设立了“爱牙日”，是在每年9月20日。近年，爱牙日的宣传主题是“口腔健康，全身健康”。

　　鲁迅在《从胡须说到牙齿》一文中说：“我从小就是牙痛党之一”。鲁迅牙齿本来就不好，且受过意外之“灾”。据其1923年3月25日日记：“黎明往孔庙执事，归途坠车落二齿。”到该年夏天才把牙补好。他说：“于是无门牙而讲书者半年。”满口漏风的大先生，讲课时是否也“模样着实可笑”。在各时期鲁迅日记中，不乏看牙医的记录。据许寿裳整理的《鲁迅年谱》，鲁迅50岁出头时(1930年)，牙就全拔了，用假牙替代。他去世时没戴假牙，故其遗容双颊下陷。鲁迅一生“牙事“不断，和牙齿斗了一辈子。蒋一谈有短篇小说《鲁迅的胡须》。如果说胡须是鲁迅外在形象的标配，而一口坏牙则是其“自家有病自家知”的隐痛。“年青貌美，齿白唇红”，鲁迅以此形容某“革命文学家”的“丰仪”。

　　梁实秋晚年备受牙病因扰。这在其家书中多有述及。1976年7月19日(其时他73岁)，“我的牙齿迅速恶化……恐怕门面都不能顾了。能吃时赶快吃。”1976年8月1日，“我的牙所余不多，下面的已作祟很久，我拖延不理，没想到最痛的那一只，昨天饭后突然不知不觉的脱落了。这一次没有吞下去。这就是所谓的‘老掉了牙’吧？”

　　“老掉牙”本来指人年龄很大，后来引申为陈旧过时。韩愈在名文《祭十二郎》中说：“吾年未四十，而视茫茫，而发苍苍，而齿牙动摇……”他还有诗《落齿》：“去年落一牙，今年落一齿。俄然落六七，落势殊未已。馀存皆动摇，尽落应始止。”最初落牙，他感觉“意与崩山比”，而“今来落既熟，见落空相似”。年迈而牙齿衰落，不以人的意志为转移也。

　　“牙口”的含义之一是指牲口年龄。看牙口是牲口买卖的重要一环。“驴老牙长，马老牙黄。”其实，人也可从牙齿状况看其衰老情况。而“牙婆”指旧时以介绍人口买卖为业，从中取利的妇女。“人口买卖”也要看牙口？

　　“武装到牙齿”，形容全副武装或武装到极限的人。木心说：“希特勒才是一把铁梳子，除了背脊，其它全是牙齿。”歇后语“牙齿和舌头打架——伤不了和气，肚里长牙齿——心里狠”，形象生动。“青面獠牙、龇牙裂嘴、磨牙凿齿”，皆形容人的凶恶或凶狠状。吴方言说某人“牙齿白咧咧”，并非表扬人家牙白，而是指这人说话有点“冲”或无忌讳。相比“以牙还牙”的针锋相对，“打碎牙和血咽”则是忍者的超凡功夫。曾文正公是也。

　　“诘屈聱牙”指文章不顺口，“伶牙利齿”则是口才好。无论书面语还是口语，“拾人牙慧”皆不足道。范某码字有时“牙齿筋咬起来”，但无奈笔力还是有所不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