花生米闲谈

　　谜语“麻屋子，红帐子，里面住个白胖子”，打一农作物，谜底是花生。花生又名“落花生、长生果、泥豆”等，是某种豆科植物根部的根瘤，在我国产量丰富，食用广泛，且富营养价值。花生可生食，也可油炸，或炒或煮，从佐餐佳肴到下酒的小菜或零食，无处不在，几乎人人都吃过这种坚果。

　　在吴语地区，油氽花生米俗称“大红袍”(和某名茶无关)，想必取其油光闪亮的红衣。“土里长个麻麻蛋，剥出是个红红蛋，揭开是个白白蛋，吃在嘴里是香蛋蛋”，说的是花生。在食物匮乏的年代，它可谓高档食品。50年前，本县召开“三级干部大会”，县政府招待所早餐每人供应一碟“大红袍”。父亲带回来和家人共享，嚼上一粒，满嘴香味。

　　鲁迅平时喜欢小零食。周作人回忆：“鲁迅在东京当然糖也吃，但似乎并不那么多，倒是落花生的确吃得不少，特别有客来的时候，后来收拾花生壳往往是用大张的报纸包了出去的。”鲁迅母亲鲁瑞很清楚长子喜欢吃啥。周氏兄弟失和后，鲁迅搬出八道湾，租住于砖塔胡同。鲁老太太仍留在周作人处,她常派人送一些吃的给鲁迅，花生是其中的保留项目。在1923年和1924年的鲁迅日记中，多有“母亲寄来花生一盒”的记载。鲁迅自己在家里也常拿花生待客。李霁野回忆在周府做客时的印象：“先生是爱吃糖食和小花生的，也常常拿这些来款客……”如今，在鲁迅故居的书架上，仍保留着他当年用过的花生筒和点心盒。在小说《孤独者》中，鲁迅写道：“我”去访问魏连殳，“顺便在街上买了一瓶烧酒，两包花生米，两个熏鱼头。”大先生许多文思，大概是嚼着花生米时产生的。

　　木心说：“其实世界上最可爱的是花生米。若有人不认同这一点，那么，花生酱如何？”他还有诗作《薄酒花生》。花生米适合下酒，袋装的“酒鬼花生”是有名的品牌。香脆一碟端上桌，足可佐下半杯酒。

　　据《季羡林日记》，“二战”时他在德国留学，因食物短缺时常挨饿，“饿得连地球都想吞下去”。天天挨饿的他晚上常做梦，梦到中国的花生米。同一时期，梁实秋在青岛教书。他时常独酌，加上一斤花生米，有点奢侈。

　　当年，林语堂在东吴大学法学院兼课。上第一堂课时，他带了一大包花生到教室，分给学生，说：“吃花生必吃带壳的，一切味道与风趣，全在剥壳。剥壳愈有劲，花生米愈有味道。”还说：“以后我上课不点名，愿诸君吃了长生果，更有长性子，不要逃学，则幸甚幸甚。”名士风度，不拘礼法。

　　“青藤藤，开黄花，地上开花不结果，地下结果不开花”，说的也是花生。从出生到成熟，花生一直在土里生长。许地山散文名篇《落花生》，以“种花生、收花生、吃花生、议花生”为线索，讲他小时候，家中后园有半亩空地，母亲带着子女种花生，收获时请父亲品尝。父亲问家人：“谁能把花生的好处说出来？”姐姐说：“花生的味儿美。”哥哥说：“花生可以榨油。”许地山说：“花生的价钱便宜，谁都可以买来吃，都喜欢吃。这就是它的好处。”父亲总结道：“花生的好处很多，有一样最可贵：它的果实埋在地里，不像桃子、石榴、苹果那样，把鲜红嫩绿的果实高高地挂在枝头上，使人一见就生爱慕之心。你们看它矮矮地长在地上，等到成熟了，也不能立刻分辨出来它有没有果实，必须挖起来才知道。”他告诫子女：“你们要像花生，虽然不好看，可是很有用。”作者说：“父亲的话深深地印在我的心上。”许地山后来以“落花生”为笔名，始终铭记父训。

　　民间多有和花生有关的歇后语。“发霉的花生——不是好人(仁)、花生去皮——红仁(红人)、无粒的花生壳——肚里空、花生皮喂牲口——不是好料”等。有意思的是，因花生米和子弹头形似，故民间将挨枪子说成“吃花生米”。

　　抗战时来中国指挥中缅印战区对日作战的史迪威将军，曾与蒋介石频繁接触，彼此多有摩擦和矛盾。《史迪威日记》中说：“蒋介石就一‘花生米’，只明白他身边发生的事，而这个国家很大，他不可能完全控制。”也许老蒋著名的光头，有点像一粒放大的花生米。

　　福建龙岩的红泥花生不错。浙江新昌的小京生，俗称小红毛花生，曾在全国花生食味评比中名列首位。竹乡安吉有特色菜肴“笋干烧花生”，受到“城里人”好评。

　　吃半捧小京生，喝一盅酱香酒，写几篇闲散文，“小乐胃”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