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父亲的二三事

  记得从小学三年级起,父亲就教我学记账。记账有二个内容,一个是把当天还的账圈掉;一个是把新欠的账记上。

  晚饭后,掌灯时分,父亲叫我研好墨,拿出账本,账本和现在的礼簿差不多,只不过没礼簿考究,纸张也不好,糙糙的,泛着黄色。账本是向右翻的,直格子,中间有一条横线,上半格写赊账人的姓名,下半格写所欠款项。父亲捧着小茶壶,一边喝茶,一边报账。因为本地话咬音不准,如程、陈、成、郑都念陈,所以要先打草稿,让父亲看过,对了才记上。父亲记性很好,许多的账都凭脑子记,从未出差错。也许有人会说,不就是几笔账吗,这有何难?要知道我们是一个九口之家,逃难到了塘浦,上无片瓦,下无寸土。“水里求财一付磨”,我家就靠做豆腐讨生活。父亲三点钟起床,六点钟出摊,中午略微休息一会,五点钟收摊,回家后要为明天的活准备。起早贪黑,一天忙到晚。但豆腐账却记得清清楚楚,真不容易啊!我说:“爸爸,你记性这么好,干脆心记好了,何必还要账本?”父亲笑着说:“老三,爸爸是人不是神!一天二天记得住,十天半月的还能记得住?俗话说得好,好记性不如烂笔头!再好的记性也没笔记下来靠得住!”

  这句话的真正含意在我读初中后才明白。上语文课,我发现老师有时妙语连珠,引经据典,所说的书本上根本没有,我好奇地随手记在书页上;上数学时,老师有些解题思路和方法比较新颖简单,我也随手记下来。久而久之,我惊奇地发现,我与同学们讲话或在课堂上回答老师提问时,竟然用上了老师讲过的话,解数学题时思路开阔,每次都能考出好成绩。同学和老师都用赞许的目光看我,我高兴极了。这要归功于“烂笔头”啊!

  我们是九口之家,日子过得很紧巴,但也富足。怎么说呢?其一没有饿着,其二,除大姐外其余兄弟姐妹都上过学。这在当时是很不简单的,因为父亲聪明能干点子多。芒种节气一过,天热起来了,田里地里农活多了,上街的农民少了,生意开始清谈,父亲把大哥、大姐,二哥和我组织起来,挑两个挑子送货下乡。我们做生意非常灵活,无论是小麦、大麦、蚕豆、豌豆、玉米或者是黄豆都可以换豆腐,米和现金更不用说。过了午后三点钟,我们还降价变卖,总之,货物尽量不带回去,因为热天,豆制品特别容易变质,带回去没法贮存,只能喂猪。于是,整个热天不是苞谷糊就是麦块头,有时候还吃上乔麦饼和高粱汤圆,这些东西现在很稀罕,可在当时真是难以下咽。不管怎样,我们没有饿着!

  我经常想,如果现在把一个九口之家交给我,能治理吗?回答是:不能!

  父亲有一门祖传的独门手艺:做霉豆腐渣饼。顾名思义就是把豆腐渣做成饼,让它自然发酵霉变,等它长出雪白的绒毛时,豆渣饼就成了。把豆腐渣饼切成片,放在锅里煎炒,佐以韭菜、青椒配上姜末,加少许汤汁,待豆腐渣饼呈黄色时出锅,样子酷似猪肝,味道鲜美。因此每当豆腐渣饼摆上摊头,购者踊跃,有时店门口还排起长队。做豆腐渣饼正是夏秋最热的时候,豆渣最难贮藏,当天卖不掉,就会变质,做成豆腐渣饼,变废为宝,还能多卖些钱。同行老板见此情景,纷纷上门讨教,父亲毫无保留地把技术教给他们,谁知他们就是做不好,还怪父亲留了一手,后来道听途说,说我们的绝招是在做豆渣饼时掺了酒药,于是他们就放上酒药,放了酒药,发酵加快,我们需要二天,而他们才一天多点,并且表面上全长黑毛,根本不能食用。我问父亲,他们为什么做不好?父亲说:“学本事要平心静气,每个环节都得搞清楚,不光会做,还要会管。最重要的是管理跟上。”我和父亲同床睡,自做豆渣饼起,晚上几次起来小便,都不见父亲,原来父亲是照料豆渣饼去了,父亲说:“做豆渣饼发酵是关键,时时刻刻要掌握好进度,需要细心观察,冷了加盖豆腐布保暖,热了要翻箱,还要揭箱通风,如果已长白毛则要赶紧单独放开,不然就会长黑毛,长黑毛就废了!”豆渣饼好吃,全靠管理啊!

  “三分种七分管”,这样一个浅显的道理在我带学生植树以后更加深了印象。每年的植树节总要带学生去植树,刚好有两年是在同一个地方,看看去年辛辛苦苦种下的树,存活下来的少得可怜,什么原因?后续管理没跟上去啊,一种了之,浇水、除虫、除草、松土等工作没人管,全凭造化,如遇连续晴天又不浇水,树苗不死才怪呢!真正的大彻大悟是校长的一番话。八十年代后期一次期中考试后,校长把我叫到办公室谈心,校长说,你的课我听过好多次,县里金老师也听过,都说上得好,但每次考试班里成绩总是“中游荡荡胜过天堂”,看到这个成绩你心里服气?是不是该静下心来找找原因!晚上躺在床上,我辗转反侧难以入眠,反复思考到底问题出在哪里?突然想到种树之事,终于明白问题出在课后工作没有跟上。找到了问题的症结所在,从此以后,课后我无论多忙,当日作业当日批好,发现问题就把学生叫来,当面辅导订正,如遇到普遍性的问题就在课堂上重新讲解,务必让学生真正弄懂,不赶进度,稳扎稳打。在学生们做题时到教室查看,有什么问题当场解决,对差生更是嘘寒问暖,找他们谈话,鼓励他们多提问题,给他们开小灶。经过两个多月的不懈努力,“三合一”考试全县第一。有个王姓考生数学成绩99.6分,全县第一。这是在“管”上下功夫的结果啊!

  谢谢父亲,你的话我永远铭记在心,让我终身受用不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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