父亲的梦

　　近七旬的老父亲，时常爱做梦。父亲的梦，一个浑身土气的希冀，一个难登大雅之堂的妄想。那希冀带来了春天发芽的秘密，那妄想照亮了黑夜里的惆怅。

　　梦中，总参差着些高高低低的庄稼地；庄稼地里，总竖着棵不愿倒下的红高粱；红高粱——总一遍遍燃烧着睡不醒的秋收：一烧，就是漫长的一冬。疲惫，是总重叠在老父亲心头的一道道剪影。

　　梦中，总散着些神秘的红狐蹄印；蹄印后面，总颓废着一只瘦骨嶙峋的猎狗。年轻时的父亲习惯与饥饿打交道。饥饿，成了心底的痛，难以忘却的忧；漆黑的深夜，时不时地袭上他的心头。

　　梦中，温顺的羔羊总会啃着常青的民歌而来。于是，一丝久违的微笑，荡漾在老父亲的脸庞。慈祥的母亲总会舀些最动情最精彩的民歌水，浇灌她的田园，喂饮她的牛羊。

　　梦中，总会有两个顽皮上气不接下气地追逐着他的渴望。那是不谙世事的弟弟和我，手拉着手儿，再一次进入了老父亲的梦乡。

　　梦中，老父亲总会把村头老槐树下的铁钟敲得山响。作为村里最年轻的小队长，父亲不愿看着乡亲们一次次在贫困线上彷徨。

　　梦中，老父亲总会沿着一架梯子攀上爬下，汗流满面、气喘吁吁。老父亲知道，那架梯子就叫日子。

　　梦中，老父亲总爱站在田间大声呼喊，把郁郁葱葱的庄稼，呼喊成小村之父。最后，老父亲也变成了一株茁壮的庄稼；父亲同庄稼站在一起，便是亲密的兄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