古镇刻章铺：封印情怀 寄存乡愁

　　梅溪古镇千年历史悠久，文化沉淀深厚，能工巧匠比比皆是，刻章师傅张坎宝就是其中的佼佼者。

　　张家刻字店，位于下街头临街的一个铺面，“刻章”的红字招牌挂在店铺屋檐下的门框上，简单明了。店门板一开，就是刻章的柜台，有一人多高。我那时九岁，第一次去店里刻一方母亲的印章时，需要踮起脚、昂起头，才能够上柜台。我递上一张小白纸，上面写着我母亲的名字，叫了声：“张伯伯，我要刻个章”。于是张师傅就接下单子。那时他家柜台后，有三把椅子，一字形排开，中间坐的是时年约四十岁的张师傅，左侧是张师傅的长子、右侧是其次子(也是我小学时的发小)，他俩分别约为10或12岁左右。父子三人坐在柜台前，人人手捏夹木、个个手操刻刀，聚精会神在印章的方寸之间，游弋刀尖，走动线条。真可谓是“出门自己人，打仗父子兵”，仿佛是父子三人在同台演出。柜台的后面，就是张师傅的住家。当年他家里好像子女挺多的。因为张家刻字店的右侧，紧挨的是我大娘姨(我母亲结拜姐妹中的大姐)家的烟店，我时常跟着母亲去大娘姨家玩。所以对一墙之隔的张师傅的刻章店，自然也不陌生。

　　有一次我去替自己刻个章，那是我初中毕业要去外地上学了，准备在校领助学金盖印用的。那次张师傅对我说：小卢，我跟你阿爸阿龙，当年还是好朋友呢(那时我父亲已病逝多年)。听了他的话，我心里酸酸的：因为父亲去世时，我刚刚7岁。也因为张师傅的这句话，让我和他拉近了距离。

　　别看张家刻章店里父子三人(大约到1968年后，因两儿子或入伍或入单位工作，只有张师傅一人在继续刻章了)手中的刻刀不长，但刀下的线条，却连接着镇上192平方公里内的家家户户。梅溪是个水陆码头，自古商贾云集。居民语言为吴语、江北话、河南话和平阳话，人口从解放初期的2万余人，逐年增加到上世纪八十年代的5万人口(现今约7万人口)。要接待这四面八方的顾客，不仅要会听镇上居民各种方言，还要善于揣摩顾客的需求。我作了个粗略估计：张家刻章店父子三人，曾为操刀刻印之事辛苦劳作数十载，按每天每人五件活计，兄弟俩人刻章二十年共7万余方，父亲刻章五十年共十万余方，总计十七万方左右。在这数十万方印鉴中，除去单位公章以外，按16岁以上人口占全镇总人口一半计，张家刻章店要为镇上每个成年人，平均刻章达6人次之多！一次偶然的机会，我看到张师傅右手中指左侧和食指右侧的第二关节处，全是隆起的老茧，足足有半公分之厚！真是“梅花幽香，来自苦寒”啊。

　　1979年底，我在梅溪电厂担任秘书。厂长征行要我帮他打听镇上刻印技艺好的师傅，我不假思索地推荐了张师傅。这位高中学历的解放前参加革命的老领导，在如愿以偿得到张师傅精心雕刻的一方阳文隶书“征行”印后，十分满意和开心。在按价付了工钱后，还特地取出当年难得买到的两包精装大前门香烟，嘱咐我下班后一定要给张师傅送去。事后，张师傅还给我说： “小卢，你这位厂长领导，真懂印”。

　　其实，要懂印真不是件易事。在后来的一段时期内，我受初中一位爱刻印同学的影响，也在工余时间学着刻印。真是“不学不知道，学了吓一跳”。说到刻印光刀法就有：刻、削、镂、雕、挖、铲等数十种；字体有楷、宋、隶、篆等多样，一般公章多用宋体或楷体，私章几乎都用宋体为多；字形有阴文、阳文之分，当然公章和私章均以阳文为多；印的材质则有木质、石质之分。

　　记得有一次，我去张师傅处刻几方厂里车间一级的公章，趁机向其讨教刻章技艺。他说：“你要刻好章，首先要练好毛笔字，先从小楷入手，再学其它字体”。是的，写好字是刻好印的前提，因为刻刀是循着字形走动的。后来又说到艺术章之类的话，张师傅说：“少数顾客需要书画收藏章或个人艺术章，我亦会按需刻成”。听了张师傅的这席话，我深感刻印不是一件简单的手艺劳作，而是需要用心揣摩和研究的。后来由于工作较忙和家务事渐多，把刻印之事搁在身后，渐渐淡忘。但张师傅的肺俯之言，却至今未忘。

　　张师傅一生刻印，勤奋劳作，当年靠刻章营生，养活一家八口老小，着实不易。我的印象中，他不仅待人和蔼可亲，还有个喜酒之好。因为，我凡在餐间路过他的店铺，就能看到他在柜台上，用一只小酒盅就着一碟小菜(也许是一盘花生米)，在慢喝慢品，可达一个时辰之久。我想，这也许是张师傅一天中最乐活的辰光了。

　　时光如梭，镇上像张师傅这样的老一辈手艺人，大多斯人已逝。但留给我们后人的记忆，却历久弥新。古镇刻在印上，更刻在我们思乡人的乡愁里。(图为网络图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