茧花儿

　　记得有一年冬天，满天雪花飞舞，母亲披一件蓑衣，戴一顶斗笠，半蹲在院坝边上，双手浸泡在冰冷的水中，搓洗萝卜，过路的二婶问母亲：“姐，那么冷的水，你手上的茧花儿不痛吗？”

　　“痛，像刀割一样的痛。”母亲回答道。

　　什么？母亲手上开花儿啦？在一旁玩雪的我，好奇地跑上前去，想看个究竟。可是，母亲手上，除了一道道皲裂开来的细细的小口子外，什么也没有。

　　“花在哪儿？”我问母亲。母亲把双手摊在我面前：“看嘛，那些小口子，就是茧花儿。”“手上为什么会有茧花儿呢？”我问母亲。母亲一边洗萝卜，一边对我说：“是风把花儿开在我手上的。”

　　母亲说得诗情画意，可我却怎么也想不明白，是什么样的风，会把花儿开在她手上呢？老实说，我一点也不喜欢风开在母亲手上的那些花儿。那算什么花呀？颜色没有颜色，味道没有味道，就一道道细细密密且不规则的小口子，把一双手开得跟松树皮似的，而且还很痛。

　　有一天，我突然发现，开在母亲手上的那些小口子在往外渗血，那是茧花儿在盛开吗？一定不是。只见母亲起身切了一小块猪皮，用筷子串着，架柴火上烤了烤，然后将从猪皮里面渗出来的油，一遍一遍的抹在手上，把一双手抹得油浸浸的。

　　我不知道，母亲为什么要给那些花儿抹油。只是没过多久，我发现，我们家里除了我之外，其他人手上都开有茧花儿。还有，村子里的大人，手上都有茧花儿。

　　晚上和爷爷睡觉的时候，我让他给我挠痒痒，他手上的那些花儿，把我的背刺挠得有些生痛，就再也不让他给挠了。我还看见，小姑早上洗完脸以后，往手上的那些茧花上抹雪花膏。我不知道，她为什么要对那些难看又让人难受的茧花儿那么好，把它们弄得香喷喷的。大姑上街赶集的时候，也用手套把手给罩了起来，说害怕别人看她手上的茧花儿。就那些细细密密的血口子，有什么稀奇的？还不让人看。

　　长大些的时候，刺骨的寒风也把茧花儿开在了我的手上。也就是那个时候，我才明白，当人们那一双双勤劳的双手，在田间日复一日劳作时，经寒风一吹，便皲裂出一道道细细的口子，那些口子叫茧口，由于众多的茧口横七竖八地密布在手上，形似霜花儿，便美其名曰茧花儿。多么好听的名字，带给人们的却是多么残酷的现实。

　　手上的茧花儿经寒风一吹，便干裂裂的痛，严重的还会往外渗血珠儿，所以母亲才要往手上抹猪油，小姑才要往手上擦雪花膏。大姑那时已经是大姑娘啦，大姑娘的手本应温润细滑，而她那一双松树皮似的手，让人见了多难为情，所以要戴上手套。

　　茧花儿只在每年冬季开一次，越是寒冷，越是开放得势不可挡。然而，勤劳的人们，并没有因为寒风把手吹裂了，开成了花，渗出了血，而停止劳作。相反，他们为了生计，起早贪黑，顶风雪，冒严寒，默默耕耘，辛勤劳作，把日子过得红红火火的。

　　于是乎，我终于明白，原来，茧花儿是季节对劳动人民勤劳勇敢的见证，那是他们的骄傲和自豪！