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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松算盘”得大自在

  我读小学时算术课里教珠算,其中有一道传统练习题——“打百子”,即在算盘上从一加到百。我从小见数字犯晕,总打不好“百子”。老师说:“你打算盘这么松,将来算帐吃大亏。”如今我年过半百,被老师说中,亏,委实吃了不少(尤其是感情上的)。好在郑板桥有一副对联:“打松算盘,得大自在”,给我些许安慰。

  “松算盘”之喻一语双关,言简意赅又形象生动。说的是为人处世不要盘算过紧,精明过分。板桥先生在家书中感叹:“试看世间会打算的,何曾打算得别人一点,直是算尽自家耳。”赵本山在小品中吐糟那些损人利己的“紧算盘”:“商人商人,就是想着法子让别人受点伤害的人。”不过,板桥此联虽是送给某商人的,但并非讥讽商家的锱铢必较、精于盘算,而是他自身生活态度的呈示(对照其生平事迹和作品大略可知),也可视为对世人的谆谆告诫。这和另一句板桥名言“难得糊涂”正好相互印证。“打紧算盘”无疑是精明之举,而“打松算盘”正是“难得糊涂”也。

  传统算盘常规是木制十三档,民间惯用语把特别精于算帐的人形容为“铁算盘”或“十七挡算盘”。当然,俗话说“穿不穷吃不穷,不会盘算一世穷”。人生在世,算盘还是要打的,但打得太紧太精,则往往聪明反被聪明误。旧时商界也有“算盘打得太精,马褂改成背心”之说,精明过头反而会事与愿违。民谚有“算盘顶在头上打”,并非指珠算功夫,而是说为人过于精明,计较太甚。歇后语“脑门上挂算盘——算的眼前”,说的是只顾眼前利益。“屁股后面挂算盘——光为自己打算”,形容精打细算的极端利己主义者。更有甚者,自以为聪明过人的家伙,“黑屋子里打算盘——暗算”。结果不仅得不到自在,反而自招其辱,以至被人打折了腿。所谓“人算不如天算”也。

  而人生的算盘,打得宽松一点,就接近“得大自在”之境界。如把小气吝啬、苛求刻薄、紧张忙碌、贪得无厌、无情嫉恨、心存暗黑、故作深奥、敏感刻意之类,比作打紧算盘的话,那么,慷慨大方、宽厚宽容、从容不迫、知足常乐、悲悯感恩、内心明亮、本色真率、崇尚自然的作风,就是打松算盘。“紧”到深处遭天谴,“松”中自有“大自在”。天津著名书法家、文物收藏鉴赏家龚望的三子龚绳,上小学时因13档算盘太宽,放不进书包,就自己动手改为10档,并自制包装用的木盒。龚望见了很高兴,在盒盖上题字:“外似浑然,内实布算。为人若此,是谓天厌。”一个人算盘打得太紧,精明得“算进不算出”,难免会导致“天厌”。龚先生斋号“四宁草堂”,取自傅山论书之句:“宁拙毋巧,宁丑毋媚,宁支离毋轻滑,宁真率毋安排。”说的是书法,其实也可视为一种“打松算盘”的人生姿态。

  另有“打小算盘”之惯用语,比喻精打细算一己之私利。“紧算盘”通常是“小算盘”,而“松算盘”多少包含了超越个人利益得失的“大算盘”。人生之算盘倘既“松”且“大”,则不“得大自在”也难。

  以前珠算技能是商家或财务人员的基本功,如今随着电脑和电子计算器的普及,算盘已在日常工作和生活中被全面淘汰,几乎成了当代古董。然世上仍多“打紧算盘”者,难怪这些人难“得大自在”。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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