幸福=父母健在

　　孝文化是安吉一大源远流长的地方文化。古镇孝丰已举办过多届“孝文化节”。想起香港曾有项调查，说明“重孝”美德在港人心中根深蒂固。调查中有“你最怕什么”这一栏。统计结果是：香港人第一怕死，第二怕鬼……另一“你认为幸福是什么”的选择题，80%的港人选项是“幸福就是父母健在”。两个调查结果看似不相关涉，其实大有关系存焉。原来“第一怕死”的香港人所怕之“死”，不仅是自己的，也包括父母的。因为“幸福就是父母健在”！

　　杨澜采访李敖时问：“作为名嘴，何惧之有？”答：“母亲去世后，我最大的恐惧便是死亡。”因为“本来感觉自己和阎王爷之间有老太太挡着，现在母亲一走，我就必须直接面对阎王爷了。”李敖平时写文章多有锋芒，而听到他如此温润的话语，还是有点感动。有人说：“只要母亲还在，你就会感到自己永远是一个孩子。”陈凯歌回忆：他原名为“皑鸽”，出生那年，亚太和平大会会徽选择了毕加索的和平鸽。1988年陈母去世，其时陈在美国，没能送终。朋友告诉他，你母亲弥留之际，喃喃自语：“鸽子飞走了，鸽子飞走了……”

　　想起舒婷《读给妈妈听的诗》：“呵，再没有一条小路/能悄悄走近你吗？妈妈/所有的波涛和星光/都在你头上永远消失……呵，无论风往哪儿吹/都不能带去我的歌声吗？妈妈……”这是女诗人情不能已的抒情。再看大学者刻骨铭心的感慨。胡适在《先母行述》中说：“先母所生，只适一人，徒以爱子故，幼岁即令远出游学；十五年中，侍膝下仅四五月。生未能养，病未能侍，毕世劬劳未能丝毫分任，生死永诀亦未能一面。平生惨痛，何以加此！”“幸福就是父母健在”，不证自明。

　　如今，“上有老，下有小”的中年夫妻流传一句话：“父母身体健康是做儿女的最大福气。”假如老病的父母生活难自理，子女在这关口当义不容辞。但这句话多少有一点“如父母身体健康，那子女日常生活可要惬意多了”的潜台词。由“两败”而“双赢”，固然再好不过。但“父母身体”健康与否，并不以子女意志为转移，届时“不健康”更无法规避。所以，我更认可“幸福就是父母健在”的说法，简洁明了，没有歧义。

　　父亲去世后，母亲身体不大好，但在单身的大姐悉心照顾下，生前一直活得尚好。那一年我和三姐应出版社之约，合出了一本有关吴昌硕的书。民国师范生出身，原来写得一手好小楷的母亲，其时已看不动书，只是用她那干瘪而不失温润的手抚摸书的封皮……

　　有位朋友的岳父患中轻度老年痴呆症。朋友妻从其她母亲口里得知，老爸这辈子很少做饭，更不会烧菜，但年轻时追求老妈，曾炒鸡蛋饭给老妈吃。他不仅曾自诩炒蛋饭炒得好，还开玩笑说“你妈”是“三年自然灾害”时“我”用一碗蛋炒饭“骗”来的……女儿为让父亲重温当年的感觉，有一天在家中先炒好鸡蛋，并备好冷饭，扶着他上灶台，说：“一家人很想吃老爸炒的蛋炒饭。”年近米寿的老人颤巍巍拿着锅铲，在女儿协助下炒饭……因为其手脚已不大听使唤，锅铲翻动的频率和速度低而慢。女儿把蛋炒饭分盛给母亲，问：“老爸的蛋饭炒是不是炒得和当年一样好吃？”答：“一样好吃！”又问丈夫：“味道如何？”平时吃惯大餐的企业家丈夫，正鼓着塞满蛋饭炒的腮帮子，吃得喉节一伸一缩。虽发音含糊，但他还是说：“好吃，真好吃。”此情此景，老头露出了孩儿般灿烂的笑容……

　　云南诗人雷平阳《母亲》一诗，最后几句正好用以本文结尾：

　　母亲，就在昨夜，我看见你

　　坐在老式电视机前

　　歪着头，睡着了

　　样子像我那九个月大的儿子

　　我祈盼这是一次轮回，让我也能用一生的

　　爱和苦，把你养大成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