痛风杂感

　　写文章全靠有感而发的，大概成不了作家。能无病呻吟，且呻吟得有腔有调，那才够专业。迟钝如我，不容易“有感”，故一年到头也发不出三两篇东西来。此番居然因痛风而动笔，可见痛风之痛不一般。

　　俗话说：牙疼不是病，疼起来要人命。然而，据我的体验(早年牙疼过)，痛风比牙疼更要命。痛风通常痛在脚上，脚趾、脚踝、脚后跟、膝盖等关节处。发作时，难以立足，更无法行走。躺在床上，那腿依然没着没落。伸直痛、曲起来痛、辗转反侧还是痛。痛到极时，头脑里会冒出一些稀奇古怪的想法。有一则古代笑话：老翁足疾，疼痛难耐，嘱妻儿在墙上挖洞。妻儿问缘故，老翁答：把腿伸到隔壁，痛到别人家里去。当年看到这个笑话，觉得荒诞不经。如今痛在了自己脚上，居然感到那老头的想法，有某种合理性。中国人历来提倡“己所不欲，勿施于人”，似乎不符合人的本性。

　　当然，也有比较现实的办法来缓解痛苦。老友A君，资深痛风，每当发作，痛苦不堪，非要把那条病退搁在夫人的香肩上，才舒展眉头说：“介好点，介好点！”这一搁，常常达数十分钟之久。然而，在众多痛风人士里，能享受如此福利的恐怕绝无仅有，因为温柔贤惠如A君夫人的实在太少。比较常见的情形是，老公痛风发作，老婆不失时机地进行教育：“叫你少吃点，少吃点，老是不听，乃呢？！”

　　痛风的原因，据说是尿酸过高、血液不干净，有细微的杂质滞留在关节处，从而导致发炎疼痛。而血液不干净的的原因则是营养过剩，所以，痛风多半是吃出来的，被列为富贵病。本人一身穷骨头，素与富贵无缘。不慎得了痛风，实在有高攀的嫌疑。而高攀带给我的教训是：富贵也不完全是好事情。

　　想要控制或缓解痛风症状，必须管住自己的嘴。这一点，在痛风发作时很容易下决心。但到了不痛时，又很容易变卦。想吃自有“硬道理”——这也不吃、那也不吃，活着还有什么意思？何况，前些年，流行“革命不是请客，就是吃饭”，要发展、要进步，似乎就不能怕痛风。“八项规定”后，吃喝的机会有所减少，但似乎还不足以降低痛风的发病率。我将痛风与“四风”挂钩，未免有些牵强。其实，万一有一天公款吃喝被禁绝，国人也一定会用私款继续大吃大喝。好吃，是一种中国文化，想革命也难。

　　话题扯远了，还是脚痛医脚。常言道：久病成良医。痛风似乎例外。因为哪怕是良医，也不能对症下药。迄今为止，对付痛风仍然没有特效的医疗手段。发病时，只能用一些消炎止痛药，临时缓解症状。有一种药，叫“秋水仙碱”，名字很好听(取名者大概是个准文学家)，但吃下去很难受，非要恶心、呕吐、腹泻后，才能起疗效。如此治疗，其实不过是用一种痛苦替换另一种痛苦。我之所以肯吃“秋水仙碱”，诚如俗话所说：“打，还是吊好；吊，还是打好。”人在困境中，无论怎样的改变，都能带来希望。

　　对痛风，科班医学束手无策，但民间倒是有许多偏方。对这些偏方，我向来持怀疑态度。因为假如它们灵验，痛风就不可能如此泛滥。但病急乱投医，我最近还是用了别人推荐的偏方，用萝卜、牛蒡、香菇等熬汤喝。据说连服一周(一疗程)，即可见效。原本是死马当活马医，可疗程一开始，我就有了额外的期望：万一这偏方治好了我的痛风，我似乎可以通过转让赚一些好处。如此恶俗的念头，不幸是真实的。比痛风更难治愈的顽症，是人的贪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