手谈胜与俗人言

　　5月20日，2015“金立智能手机杯”中国围棋甲级联赛第五轮在安吉举行(浙江非奥队主场)，这是湖州地区首次举办全国性围棋顶级赛事。如今我虽已很少在棋盘上实战，但一直怀有围棋情结。在新浪网上看到“安吉围棋的博客”，栏目上端有一组合影照片，其中有一幅摄于上世纪八十年代中期，是参加县围棋比赛选手的合影。笔者忝列其中，那时尚未成婚的我，清瘦如竹竿。照片中各位几乎是安吉围棋界的“元老”。在全县各单项体育协会中，县围棋协会成立较早(1990年夏)。如今，安吉居然已有职业棋手——“00后”的蒋其润二段。我等“老同志”业余初段的棋力，在新锐面前哪堪一击，但回想近三十年前安吉围棋往事，尚有“白头宫女在”之感。

　　大学毕业回乡后，受中日围棋擂台赛因聂卫平连胜而兴起的围棋热影响，在一段时期内很迷恋过黑白之道。围棋乃世界上最复杂的棋类游戏，在中华传统文化中源远流长。元稹说：“此中无限兴，唯怕俗人知。”黄庭坚也说：“坐隐不知岩穴乐，手谈胜与俗人言。”(“坐隐”、“手谈”皆围棋别称)。就业余爱好者来说，棋中自有“无限兴”。本地一位姚姓老先生，原是县内资深中国象棋爱好者，接触围棋后，兴趣就大转向。30年前，我和已故的安吉老友梁健，一度迷恋围棋而不能自拔。常拎了一副棋具，四处以棋会友，以至被朋友规劝：“学问么不做，棋力又不高，玩物丧志啊！”在《梁健诗选》中有两首围棋组诗。一组是以古代围棋九品之名为小标题的《高手》，另一组是分咏24个围棋术语的《世家》。其中有一句：“在天元附近/熟悉的旋律似乎可以躬身俯拾”。“纯良的浪子”梁健，如今你“在天庭附近/熟悉的棋局想必可以应对自如”……

　　将时光倒回三四十年前，安吉围棋早期的播种者有两人。一是曾在原安吉三中(现孝丰高级中学)的体育教师袁裕帆，该校的围棋最早由他带动。当时三中两位教英语的年轻老师，下围棋就是受其影响。但袁老师棋力似乎并不强，八十年代中期他就往杭州了。不过，其开拓之功不可忘也。递铺围棋元老首推原在县交通局工作的吴亚生先生。老吴是超级棋迷，而棋力高强，至少在整个八十年代，他几乎稳坐安吉围棋第一把交椅。

　　九十年代后，青壮派崛起，本地业余豪强渐成群雄纷起之势。但其时我已退出“江湖”，不知内中情形。印象中长期在县棋协任职的张志铭先生，业余于普及和推广围棋多有作为，其自身棋力也颇有长进。另曾任县棋协秘书长的国先生，其双胞胎儿子读中学时就是高手，以业余高段而被某名校特招。在递铺街上看到“扬帆少儿围棋培训部”之招牌，本地少儿围棋培训渐成气候。虽然小县城人如今要走职业围棋之路，几乎难如登天(本地能出一个蒋其润，真“安吉骄傲”也)，但围棋于青少年益智怡情之用功效显著。王小波回忆，其大学老师在教微积分之课时说，你们也许一辈子也用不上它，但如不懂它，将无从体验人类智力的乐趣。笨人如我不懂微积分，好在略懂一点围棋，还不至于全然丧失智力的乐趣。围棋还具有心理净化作用。在棋盘上对弈双方你争我夺，目的就是为在目数上损人利己，故“亏”或“便宜”是下棋时常有的感觉。通过这种游戏化活动，多少可过滤对弈者心中阴暗的杂质。难怪有人说真正的围棋高手中很少有品性恶劣者。这也许可视为围棋特定的美育功能。棋理还多和人生哲理相通。“试观一十九行，胜读二十四史”(清人尤侗)是也。

　　自己如今的兴趣在于观棋而非下棋，而观棋多给人艺术享受。古人说：“当湖十局，光芒不让李杜文章。”看高手名局如欣赏艺术精品。如“赵治勋的棋局是一丝不苟的工笔画”、“武宫的棋是泼墨大写意”。超一流棋手的个性化棋风，多有鲜明的美感。武宫正树的“宇宙流”，是大气磅薄的恢弘之美。而李世石的敏锐犀利、古力的孔武有力等，可谓春兰秋菊，各领风骚。当年日本更有“美学棋士”大竹英雄，“宁可漂亮地输，不愿难看地赢。”

　　如今世界职业围棋界可谓“英雄出少年”，国内不乏十几岁就得世界冠军的毛孩子，“棋圣”聂老如今连在赛场上出昏招的资格也没了。前不久，一位孙姓老友，自发在递铺组织“OF”杯(“老朋友”英文old friends之缩写)小型围棋邀请赛，请的是曾在或仍在官场上混的(如方言先生)等安吉老棋友。这帮家伙棋力大多随着年龄增长而有退无进，好在其中不乏仕途“上风干部”。纹枰之争比官场争斗好玩得多。业余爱好者下棋的最佳境界，诚如苏东坡所言“胜固欣然,败亦可喜”。“OF”杯邀请赛，多得此中真意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