摸螺蛳，轧好伴

　　我的家乡小溪口一带流传一句谚语：“摸螺蛳，轧好伴”。在水乡，似乎没有比螺蛳更便宜的东西了，早年间，一大碗青壳螺蛳，只卖三分钱。因此，摸螺蛳显然不是什么重要工作。但流传久远的民谚，自有流传的道理。“摸螺蛳，轧好伴”，是极而言之，说明无论做什么事，都需要理想的合作伙伴。

　　首先想要说的是，好朋友未必能轧好伴。生意场上，多见朋友合伙做事，但善始善终的极少。生意归生意，朋友归朋友，在理论上似乎行得通，其实不过是一块遮羞布罢了。不断用利益考验友情，十之八九是“破坏性试验”。双方在讨价还价的过程中，友情不断地打折，以至于“透支”。买卖不成，情义难再，和朋友合伙投资，风险是双倍的。钱损失了，还可以赚回来，感情伤了，不太好弥补。

　　那么，怎样才能轧好伴呢？讲大道理，不如举例说明。递铺街上有一家酒楼，两位女老板，合伙近二十年，生意一直很兴旺。我常去那里吃饭，但迄今也没看出来两人中谁是“一把手”。领导与被领导关系不那么明确，似乎一点也不影响她们的工作效率。我倒是觉得，假如有人看她们生意红火而眼红，不妨设法让二人去弄清楚一个问题——“究竟谁说了算？”如此一来，合伙的正能量，多半就转化成了内耗的负能量。愚以为，各方“平起平坐”，或许是最理想的合作基础。

　　然而，理想的东西往往稀缺。现实生活中，能如上述两位女汉子那样轧伴的，不多见。中国社会历来等级森严，人与人之间不习惯“平起平坐”。许多男同胞，也如林妹妹那样，信奉“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一些地方的“班子”窝里斗，常常明里暗里地较劲，争的固然有利益，但更多的或许还是高低。双方都念念不忘“摸螺蛳、占上风”，结果往往是双输。道理似乎谁都明白，就是咽不下那口气。

　　轧伴好不好，除了人的因素，更取决于制度设计。比如，清朝实行督抚制，督抚并重，在很大程度上有相互牵制的作用。总督和巡抚之间的“团结”要把握好分寸，倘若亲密无间，那不是什么好消息。因为唯有督抚不和，皇帝和太后们才睡得安稳。从某种意义上说，善于不团结，是当官的一项基本功。其中的道理深了去，我再说下去，就是正宗的“以其昏昏，使人昭昭”了。

　　不过，任何形式的合作都少不了监督和相互监督。一个单位，有几块讨人嫌的“三角石头”，行事不那么方便，未见得不是好处。“摸螺蛳，轧好伴”，并非大家无原则地混在一起，众人抱成团，什么事都敢干，还指望法不责众。这些年来，腐败案常常是窝案、串案，究其原因，大概是“合作”过了头、监督不到位。到头来，一损俱损，覆巢之下无完卵。

　　经过了几千年，封建制度无可奈何花落去。皇家要臣子们既互相合作、又彼此牵制的设想，往往落空。而常常出现最糟糕的情况：该团结时不团结，不该“团结”时贼“团结”，并逐渐演化成为一种“中国特色”。要实现民族伟大复兴的中国梦，非除此劣根性不可。

　　话题扯得有点远了，就事论事，“摸螺蛳、轧好伴”也是有道理的。轧几个好伴，一边摸螺蛳、一边说说笑笑，工作就成了很愉快的事。倘若能和自己心仪的人一起摸螺蛳，那就是一件浪漫的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