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质·昭明——读汉铜镜铭文随想

　　中国·安吉生态博物馆开馆了，引来了参观热潮。朋友们知道我在博物馆工作，常问的一个问题就是：那个展厅最好看？其实，因来馆时日不长，才半年，对新馆展示的一切与所有的观众一样，充满了新鲜感与好奇。新博物馆共有四个展示厅，历史厅、生态厅、铜镜厅、与临时厅的非物质文化展示。一圈参观下来，最先吸引我的是铜镜厅,不仅是因为展厅小巧玲珑的设计与铜镜展示及其相配，更因为铜镜的铭文与纹饰所反映的深厚文化内涵引起了我浓厚的兴趣，很乐意就个人的一些观后感，与朋友们一起分享。

　　铜镜馆展示了我县从战国至宋元不同时期的镜子，品种丰富，形制各异。其中汉镜藏量丰富，其铭文也最具意味，反复品读，回味无穷。大凡学过点中国历史的皆知道，汉在中国文明发展史中具有不可低估的重要作用，无论是政治、经济、文化都达到了一个前所未有的高度，那个时期人们思维活跃，各种思想理念在铜镜的铭文与纹饰中也可以窥见一斑。

　　个人比较喜欢相思情语类的铭文，例如：“愁思甚，悲欲见，毋说（悦），相思愿毋绝”。“愁思甚，愿见忠，君不说（悦），相思愿毋绝”。这两款铭文表达的意思也是差不多的，用现代语言来说就是：“苦苦的思念，期盼着能相见，虽说不能见到，但我的思念永远不会断绝。”可以想象，汉时，人们因征战或劳役，人们被迫分开，亲人、恋人间相思互念绵绵不绝，以这样的言语来表达炽烈的相思之苦，真切而感人。这很容易让人联想到汉乐府中的二首诗，一首是《上邪》“上邪！我欲与君相知，长命无绝衰。山无陵，江水为竭，冬雷震震，夏雨雪，天地合，乃敢与君绝！”。不知大家是否还记得《还珠格格》电视剧，其中有一首《不能和你分手》歌词是这样写的：“当山峰没有棱角的时候，当河水不再流，当时间停住日夜不分，当天地万物化为虚有，我还是不能和你分手……”读至此，也许你会发出会心的微笑，这歌词无疑就是从《上邪》演化而来的。但却不及原词的情感，无论是冬天打雷，还是夏天下雪，都不会与对方分手，唯有天地相合，才与对方分手，这真是一种共生死的感人誓言。

　　另一首是《有所思》“有所思，乃在大海南。何用问遗君，双珠玳瑁簪，用玉绍缭之。闻君有他心，拉杂摧烧之。摧烧之，当风扬其灰。从今以往，勿复相思！相思与君绝，鸡鸣狗吠，兄嫂当知之。妃呼豨！秋风肃肃晨风飔，东方须臾高知之。”则旗帜鲜明地描述了两种情形下的情感，一种是好合，则用最高贵的礼遇对待对方。另一种是如果对方变心，则表明将那些珍贵的物品烧毁，以示自己决绝之心。在铜镜铭文中读到类似乐府诗的文句，一方面让我们感觉到当时乐府诗的盛行，几乎渗透在当时社会的各个领域，另一方面也可让我们领略到古人的爱情观，了解到那个时代对爱情的大胆表白与坚决，爱，爱得深沉，恨，也恨得强烈，体现了情感的个性化和自由的爱情观。这些纯粹的情感，与地位、房子、车子这些身外之物无关。读这样的文字，是否可以给当今社会中脆弱的爱情观一个启发呢？

　　汉人是一个喜庆的民族，喜欢赠人以美言，也喜欢把一些美好的祝语印制在一些实用器物上。吉语类铭文在汉铜镜上大量出现，也是当时社会风气与思想理念的一个体现，有些思想至今盛行不衰。如“长宜子孙”、“位至三公”等，就象现在流行的祝人升官发财、子孙出息一样深受人们欢迎。有的吉语细细读，慢慢品，却别有一番意味：如天子湖上马山出土的“日有喜”铭带镜的一段文字：“日有喜，月有富，乐毋事，常得意，美人会，竽瑟侍，贾市程，万物平，老复丁，死复生，醉（不）知酲” 。试想，人生中，天天有喜事，月月有富余，快乐而悠闲，自然是可以常常得意啦，又有美人相会，歌舞相伴，这真是神仙似的生活。再加上买卖兴隆，平安至老，多子多富，这样的情景如果不陶醉似乎都说不过去啦（可谓是酒不醉人，人自醉）。这些吉语表达了人类对美好生活的向往，现在有不少人也向往着这样的生活，并为之而拼搏着。可见，从古至今，虽说人们生活的方式随着社会的发展不断地改变着，但对人生的普遍看法似乎没有多大的改变，我不知道，这应该是一种遗憾还是欣慰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