孝心也是一种消费

　　中秋节，带着丈夫女儿去看望乡下的外公外婆。正是接近中午的时分，太阳暖暖地照着。外婆家在窄窄的墙弄中间，墙弄里坐满了晒太阳的老人，我们在他们好奇的目光中穿过。我童年的大部分时光，是在外婆家度过的。墙弄里的那些老人，那些面目模糊的脸，与我童年记忆里那些青壮年的脸有了很大的距离。如今，他们像一棵棵破败的树，在岁月面前，缴械投降。他们的年轻，是我童年时光里的影子。

　　那条小时候觉得长长的弄堂，现在看来，不过是寥寥几步的距离。小时候觉得宽阔无边的鱼塘，现在在我眼前，也不过是小小的一个水塘。水库边的山，也不复记忆里的巍峨，分明只是一个矮矮的小山坡。就像外婆所在的这个村子，装满我漫长童年的，其实是小得不能再小的一个路边村庄。

　　外公已经很老迈了。他从板凳上站起来的姿势，是缓慢凝滞的。这无法与我小时候那个每天背着锄头或犁头晚归的壮硕的外公归结在一起。我小时候记忆中的外公，几乎不曾病过，他餐餐要喝三两白酒，每天要抽一包“雄狮”牌香烟。小小的我，经常被外公使唤着去买一包一毛二分钱的劣质“雄狮”烟，找回的几分零钱归我。外公旧中山装的口袋里，因此常常散发着“雄狮”牌香烟的味道，这是外公的味道。

　　现在，外公已经烟酒不沾了。医生说，外公不能再抽烟喝酒了。因此，我捎去的几瓶好酒，没有了合适的去处。外婆也不再年轻，曾经丰腴的脸，早已皱成了一朵菊花。那个常常在暑假里给我煎豆腐为我做好吃的外婆，已经是七十九岁高龄的老人了……

　　离开外婆家的时候，我打开皮夹，分别给了外公外婆五百块钱。但外公硬是不肯要，他说我已经给过他很多了，不要再给了。我说，那是我们做小辈的心意，人老了，喜欢吃些什么，就买点啥。说这些的时候，我心里有点酸，每个人都会老去，我仿佛看见自己的晚年在遥遥地向我招手。

　　节日里，习惯给父母，给乡下的公公婆婆买些礼物，塞一点钱。我母亲每次都是勉强收下，她老担心我的钱不够花，孝敬了长辈委屈了自己。父亲则将我们姐弟仨孝敬给他们的钱款一笔笔记在本子里，就像我们小时候，他在为我们付书学费那样，一笔笔账目很清楚。

　　其实，老人们不知道的是，对于小辈来说，孝心也是一种消费。如果说别的消费带来的是物质上的享受，那么孝心，则带来内心的安宁，拒绝着今后的愧疚遗憾。对于整个人生来说，这跟为孩子教育投资付费一般道理，是最值得的消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