有一种面对是无颜面对

　　去年岁末的一个晚上，碰见一档电视专访，主持人是柴静，短发，大眼睛。

　　因为是柴静，所以才看下去了。这小女子不简单，绝非花瓶类的女主持。央视、各省区频道数百，主播、主持、记者，帅哥靓女过江之鲫，心里真正被认可欣赏的也没几人。像央视，柴静之外，崔永元，还有白岩松。

　　这期节目是《面对面》，坐在柴静对面的是一个高个子、金发碧眼的外国人，名叫卢安克。访谈地点是在广西东兰县一个偏远贫穷的山村，背景是延绵起伏的群山。

　　1968年出生的德国人卢安克，毕业于汉堡美术学院工业设计系。22岁在中国旅行时爱上了这个国家。1999年起孤身一人，深入中国偏僻的山村从事义务支教事业。他曾经在城市、县城中小学任教英语，但他的教育理念与应试教育显然是格格不入，考分不高，结局只能选择离开。最终是越行越远，直到走进大山深处，卢安克希望能在这里实现他所尊崇的“华德福教育体系”，即强调从整体出发，培养和谐完整的人。

　　他教孩子们音乐、美术、自然，教他们说普通话和劳动技能。访谈节目采访了许多人，整个山村，大概除了柴静，普通话最标准的就属卢安克了。孩子的作文非常富有想象力，他们开始懂得了什么是生态保护，知道树的根须可以抓住泥土，今后要劝大人不再挖树。他带着孩子修路，建游泳池。为陪伴孤独的留守儿童，他每个星期都要到学生家里轮流住宿。

　　因为办学支教，他曾被有关部门以“无证办学”理由罚款三千元；他为支教方便申请加入中国国籍，但因“无突出贡献”被拒之门外；五年前深夜回村路上遭遇车祸差点重残。

　　十多年来，他没有一分钱的工资，每年需要的开支都是父母从德国寄来的五千元钱，而他每月花费只需一百多元。他出书收到的四千元稿费，全部捐给了贫困的学校。

　　柴静问他，你不喝酒、不赌博、不恋爱，甚至不吃肉。生活是为了什么呢？

　　“有更大的乐趣，比要表达的更大的乐趣。”卢安克回答时语调平缓，甚至有些腼腆。

　　也曾有人问他，这样苦行僧的生活是否幸福？他的答案是：“能做自己喜欢做的事是最幸福的”。

　　作为新闻人，柴静在《新闻调查》《面对面》等节目专访时，留给人的印象是非常冷静理性，她的语言、眼神是充满怀疑甚至是质疑的，哪怕面对面的是名流高官。而在衣着寒碜的卢安克面前，难得见到柴静的柔和温婉，我甚至见到她闪烁的泪光。她在自己的博客里写道：“我看节目的时候，发现我自己讲的时候目光向下，很羞涩，就像我八岁的时候一样。”

　　不是一时兴起，不是一年半载的作秀。十多年的坚守，肯定有一种理想或者说信仰支撑着。我记得许多年前看过崔永元主持的《实话实说》，节目嘉宾也是一个叫丁大卫的美国青年，在甘肃乡村支教多年。他的行囊里不忘带一面中国国旗。小崔逗他，怎么想起带一面中国国旗呢？丁大卫认真地说：“我时时带着它，就是为了提醒自己，我现在是在中国，我要多说美丽的中文，有人到我房间里来，看着墙上挂着的五星红旗，也会缩小我们之间的差距。再说，看到这面国旗，我就会告诫自己：你现在是一位中国教师，你要多为中国教书育人。”

　　面对卢安克，面对丁大卫，面对还有其他不知名的乡村支教者，我们真的无颜面对，无地自容！

　　信念、信仰、清贫、坚守……我们曾经拥有过吗？至少我是不记得了。如果曾经有过的话，那也已经丢弃很久很久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