金银花开

　　山里家的小路上突然长出了金银花，是华第一个发现的。

　　四月的一个下午，和华在桃花坞喝了一会茶，说去山上走走，沿屋旁的小路上山，突然听到她惊喜地喊道：“金银花！”顺着她的目光看去，果然，小路旁香椿树上有金银花藤缠绕，那一瓣瓣嫰叶刚刚舒展开来。我一点也没想到，这里竟然会长出金银花。也许是小鸟无意间衔来了金银花种子，凭着多情而无定的风随意播下？我不知道它经历了怎样的风霜雨雪才在这儿生根发芽，我只知道我的心里也开出了花。

　　就在去年，曾经在这条小路旁种过菊花、月季花，好多次沿着小路寻找，未见其踪迹，就如过往的花事已了无痕迹，金银花却在这个春天不期而至。是怎样的缘让我们相遇？让我在这个春天闻到金银花香？

　　金银花香，心底里一个缠绕已久的梦。

　　多年前因为看中那两个露天大阳台，没有多想就买下了带阁楼的顶层住宅。我要把那两个阳台打造成空中花园，种花种草种树，要荡着秋千在仲夏的晚上数星星，躺在秋天的月光下入梦。金银花花叶俱美，清香扑鼻，一年四季常绿不凋，自然是我的首选。

　　于是常去市场探花，看到了一盆金银花，就买回了家。隔年，金银花居然开花了，一阵阵花香在阳台弥漫……我边荡秋千边将花开的喜悦传递给朋友，此情此景犹在眼前。然而过不了几年，花开的喜悦终究随着金银花的枯萎而成为憾事，有关金银花开的美好记忆却再难忘怀。

　　而今，不经意间在山里家的小路旁看到金银花，旧梦重温，颇有失而复得的欢喜。

　　到了五月，金银花藤上吐出一朵朵花蕊。有一天下午，我正忙碌饭菜，听得窗外有人说金银花开了，花香隐约飘来，我立马把手上活推给某人，跑出去一看，果然，小路上一片纯白，金银花静静地开着，宁静、祥和，不沾尘俗，芬芳缭绕了茶山。

　　乡村的黄昏，农家的炊烟，金银花徐徐开放，狗狗花花和皮皮忽而在脚旁嬉戏，忽而在草地里打着架，这温暖而安详的大自然气息，幸福原来就是这样简单。想起上回浙北诗评家沈健甩下一句话：要活得像狗一样开心。和某人说了，他会心一笑。

　　一天傍晚，华、云、月和我在小镇里吃完了饭，就匆匆进山。一下车，清香扑面而来。是什么香？她们边问边寻找着。是茶树修剪后的香、板栗树的香、竹子的香？还是金银花的香？而我只知道这是大自然的香，能闻到这样的香，无疑是人福分。

　　花花和皮皮一见到我就迎了上来。华、云、月则直奔山上。月在前些天专门去菜场买了黄瓜、丝瓜等菜秧，荷着锄头像煞有其事地在山坡上种下了菜，还摆出多款种菜的造型，让人拍摄。其实，当时她自己恐怕也分不清劳动和作秀的界限。不过，她还是像果蔬专业户那样，时常念叨菜的长势。

　　我独自在小路边观赏金银花，虽是黄昏，可花朵绽放如故。一对一对盛开的金银花，花瓣由原先的纯白色渐渐泛黄，花期将终，旋即凋零，而她从容依旧，任其花开花谢；那些旺盛的白色花瓣，默默地吐露清香，自呈静美。

　　佛说一花一世界。所谓“郁郁黄花无非般若，青青翠竹皆是妙谛”是也。金银花开，向我传递怎样的信息？身在红尘中的我，又该从花开花谢的无常变化中得到何种神谕？

　　同伴们扭着舞步下山来，山风不时将嬉笑声送到耳边，“喔喔喔喔”，走在乡间的小路上，笑意写在脸上，哼一曲乡居小唱，任思绪在晚风中飞扬……看到我在采花，她们也加入了进来。华把一朵朵花簪到头发上，月的头发上也开出了花朵。俨若豆蔻少女的华还给短发的云头上插上了花，并带头跳起舞来，云和月也舞起来了，真是老妇聊发少女狂……我说古时被打入冷宫的怨妇恐怕也是这样自寻欢乐的。而我们这些世俗中的女子，在逃离红尘的片刻，在大自然的怀抱里，放下种种烦恼和诱惑，重温天真无暇的少女情怀……

　　天色渐暗，簪花四女坐在池塘边看水染晚霞，“池塘生春草”，静默无语。我把脚浸入水中，霞光摩挲我的裸足，小鱼儿嘬着小腿，梦境如此饱满而鲜活，犹如金银花兀自芬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