待业新居民“非正常离职”“短工化”现象普遍存在

　　两名来自贵州的90后小伙在卧旗山上弹吉他，山脚下的双屿鞋都工业区就是他们工作和生活的地方。平时除了上班没有更多的娱乐活动，他们最大的爱好就是弹吉他。

　　浙江在线05月17日讯躺在床上孤枕难眠，

　　又是一夜的迷茫，

　　真的不知多年以后，

　　能否在这大都市实现自己的梦想。

　　这是段简单直白的歌词，

　　却能打动很多80、90后的务工者。

　　这首歌的名字叫《都市狂想曲》。

　　和父辈对吃苦耐劳的坚持不同，

　　他们稚嫩的表情中，

　　透着更多的自我、热情和梦想。

　　但都市中不只有狂想，

　　还有背井离乡的孤独与寂寞，

　　徘徊在城市边缘的自卑与失衡，

　　梦想与现实背离的焦虑与受挫。

　　这样的“惑”有时会滋生“祸”，

　　这样的“惑”谁能为他们解惑？

　　5月12日，温州经济技术开发区滨海六路，伴随着奥迪Q5和货车相撞时飞溅的碎片，7条年轻的生命的离去留下了无限唏嘘。一场车祸，对于车上8人的家庭甚至更多的人而言，无疑是一场大祸。寻找他们之前的生活足迹，显示出的词汇有早恋、辍学、吵架、离家、杳无音讯、频繁换工作、经济拮据、酒吧、醉驾、超员等等……

　　车祸，不仅仅是那一晚酒精冲动的产物。记者深入采访之后，对比市新居民服务管理局对新居民的调查，试图找寻车祸之外的新居民之惑：父亲不知道女儿住哪里，从事什么职业；妻子负气离家十多天，丈夫没有去寻找；频繁跳槽，没钱时问工地打工的父亲要钱去酒吧玩……解惑的途径又在哪里？

　　疑惑：亲情如此疏离

　　妻子离家十天丈夫不联系

　　父亲不知道女儿和谁交往

　　5月13日，向洪波带着记者七拐八拐来到龙湾区永中街道一出租屋，四楼北边方向传来一阵喧闹声，“不是这里吧？”“就是这里。”

　　这里聚集着一拨亲友，因为向洪波的妹妹向某在5月12日的车祸中身亡。推开门，香烟弥漫，中间一张低矮的桌子上摆满啤酒瓶。在记者看来，这个房间里的气氛跟丧属丧事格格不入。或许，这是记者所没有接触过而不了解的一种哀伤的表达？

　　在楼顶的阳台上，向某家人向记者谈了向某的情况。

　　向某在重庆老家读到初中就不愿意上学了，跟着哥哥向洪波到龙湾，在一压塑厂打工。因为年纪小，上班也赚不到什么钱，她就跟在哥哥身边不再上班。向洪波的胸前有文身，他说，他从事的是“自由职业”，赚的钱够他和妹妹花费。

　　不到19岁的向某育有一个1岁半的儿子，之前跟丈夫一起在嘉兴。丈夫做喷漆，她在家里，孩子由公公婆婆帮忙照顾。

　　向某丈夫说，“和我吵架后，不清楚她是什么时候离家的，大约是5月2日，我回家时她就不在了。”

　　记者问：“妻子离家，你不找她？”“原先的号码打不通。”

　　从5月2日离家到出车祸的这十天里，家人没有寻找，也不知道向某在哪里，在干什么。向洪波说，接下来想找妹妹的朋友们问问看，或许朋友们知道向某离家后都干吗去了。“可是有什么用呢？人都不在了。”

　　照常理，夫妻吵架，一方负气出走，家人或者夫妻中的一方会尽快寻找劝其回家，而不是这样不闻不问，直到车祸后，被通知前来认尸才获知其行踪。

　　向洪波说，这是妹妹第二次离家出走，父亲去世得早，他对妹妹比较宠爱，妹妹的坏脾气可能就是这样宠出来的。他也很后悔，“要是早点找到她，劝她回家，就不会出车祸了。”任由妹妹辍学，没让其学一技之长，对于这样可以称之为放任不管的宠爱，多少让人有点疑惑。

　　车祸中另一名女当事人陈某的外公在温州打工，未满17岁的陈某出车祸前同样没和家人一起住，家人说，“她在温州有个小男友，搬到那边去了。”谈及此事，家人的口气波澜不惊。

　　至于陈某出事前，到底在干什么，又和哪些人接触，陈某的父亲说，家里人真的不知道。

　　此后，记者又接触到了几名车祸当事人的家属，他们都称不认识同车的人，也不知道自己的家人和谁交往，甚至不知道他们近期在干什么。

　　调查：

　　据市新居民服务管理局2013年的最新调查显示：从外出务工的出行情况看，超过三成的新居民单独出行，六成以上和家人一起出行，一般有两三名家人，和家人一起外出务工的比例在逐年增加。人口流入逐渐由单身、候鸟式流入向家庭、迁徙式转变，反映出新居民逐步注重家庭生活和情感交流，家庭式流入将成为趋势。接受调查者中，近六成人已婚、三成人未婚、离异约占1%。

　　困惑：现实背离梦想

　　出去玩跟家人要钱

　　换工作非常频繁

　　这起车祸中，伤亡人员分别来自四川、重庆、贵州、湖北等地，出车祸前，他们在一家酒吧一起玩耍。记者了解到，这群人在餐馆、酒吧的费用约为数百元，并不算高消费，但对他们而言，却已算是一种超负荷。

　　车祸女当事人中，陈某到温州后，先是在彩票店打工，后来去服装店卖衣服，但都干不长。出事前两天，她在一家鞋店上班。之前，陈某给她爸爸打电话，说工资花完了，问她爸爸能不能汇200元给她。

　　王某，男，21岁，跟着他爸爸在建筑工地上打过工，但很快就不干了。出车祸那天，他跟爸爸要了300元出去玩。

　　驾驶员王甲，该次车祸中唯一的幸存者，现在温州医学院附属第二医院骨科接受医治，交警派人全程看顾，不允许其他人接近。坊间曾经传言王甲是“看场子的”，另外，很多人也猜测车上有“三陪”。记者打听到，王甲平日里打散工，一般在建筑工地干活，工地在哪里，他就搬到哪里居住，最近暂住在沙城街道的一处出租房。

　　据更多的消息源称，车上的其他人员，大多是没有固定职业的社会闲散人员，“两人有工作，一个据说是出租挖土机的，另一个的家属称她是名油漆工。”

　　对于金钱，年轻的新居民有他们的渴望。5月14日下午，记者探访新居民聚集的鹿城区双屿一带。温金公路上，靠近营楼村的一个福利彩票点里，人出奇地多，店铺只有3米多宽，两侧挂满走势表，两张板凳上坐满人，大多为附近的务工者。天气有点闷热，店里没有冷气，他们手上拿着纸笔，对着走势图分析福彩走势，拼出他们认为的幸运号码。

　　一年轻人喜滋滋地走出来，说自己中奖了，“买了20元，中160元，还不错。”不过，他又说，“也不是都能中奖，昨天，买了20元，一分钱都没中。”小伙子说他姓朱，来自湖北，原先在鹿城工业区的鞋厂上班，现在是生意淡季，没上班，就选几个号码玩玩。既然不工作，为何不回家呢？“来城里就是想赚钱的，没赚到钱，回家干吗？再说，家里的朋友也都出门赚钱了，回去也没事。”他说要先等段时间，再找找工作。

　　另外一名小伙子则叹了口气，把纸打的彩票扔进门口的垃圾桶，不理会斑马线，径自穿过马路而去，胳膊下夹着一大本的机械类书籍。

　　记者随后从市福彩中心了解到，温金公路这个福彩点今年4月份的销售额约为27万元，远大于市区各店10万元的平均销售额。

　　调查：

　　市新居民服务管理局今年对近千名尚未找到工作的新居民进行调查，待业新居民期望从事的工作岗位依次为厂矿企业、服务业、自主经营和建筑工地。待业原因半数是由于“工资待遇未达到预期值”，其次是“没有适合的工作岗位”、“找工作的人太多，竞争过于激烈”等。

　　他们对月薪的期望值为平均3543.71元，与上年度相比有所增高。

　　年轻的新居民如果学历不高、没有一技之长，又不愿加班吃苦的话，很难拿到他们所要求的薪水。

　　迷惑：在城市边缘徘徊

　　网聊、游戏、老乡聚会是他们的娱乐

　　对本地人有点排斥

　　记者曾在新居民聚集的鹿城区双屿街道稽师村看到，碟片出租店里，找不到一张文艺片，碟片封面上，充斥着暴力、血腥以及露点女郎。店主说，这样才会有生意。

　　5月14日下午，记者探访双屿街道营楼村，双屿街道工作人员上下打量了记者，确定没戴首饰后，一再劝记者不要拿出手机，包要斜挂，并藏在衣服里面。

　　在营楼小学就读的几乎全是外地学生，该校一名小学生带着记者在小巷子里穿梭，从郑桥村到营楼村的逼仄小巷两侧，除了成堆的垃圾、黑诊所、黑网吧、浴室、开水房外，还有三三两两蹲在路边的人。一路上，记者经过4处麻将室，自动麻将桌旁的男男女女均为中青年，当时是下午4时许。

　　在靠近温金公路的一家小店门口摆着4张台球桌，店里面是自动麻将桌。记者跟打台球的人搭讪：“怎么没上班啊？”“下班了。你没看学校都放学了，我们当然下班了。”记者奇怪他们怎么下午4时就下班，再问，他们才说，干的是送啤酒的活，到夏天才是最忙的季节，现在没什么活，相对空闲。

　　一中年男人靠着玻璃柜台喝啤酒，记者上前搭话，他居然直接问：“你请我喝酒啊？”然后冲着台球桌叫嚷着：“大家都过来喝啤酒啊，有人请客。”引起一阵哄笑。看得出来，他们对记者这个本地人进入该区域有点排斥。

　　在与新居民经常打交道的双屿街道工作人员看来，新一代务工者比他们的父辈想法更多，问题也不少。钻到阴沟里，爬到电线杆上等事情偶有发生，双屿辖区内的康宁医院和鹿城人民医院一传出人死亡的消息，街道工作人员会尽快赶到，以免诱发更大的事件。

　　综治人员多次要求整改出租房，但各种乱象依旧存在。“怕煤气罐被偷走，就把其放在狭小的卧室里；电线随便乱拉，电插板扔在地上乱踩，万一踩破就触电了。”

　　一旦出事，有些人也会无理取闹。江滨路景观带是禁止机动车进入的，一名1992年出生的外来少年，无证驾驶一辆摩托车冲上景观带，撞上了停在那里的工程车后身亡。老乡随即召集人员到工程车所在企业吵闹，企业最后以赔偿的方式息事宁人。

　　也有些人成了城市角落的不安定因素。龙湾区蒲州街道有十万名新居民，远远多于本地居民数，蒲州派出所副所长卢雷雷介绍，正因为如此，该街道的发案率远大于其他区域。今年1至4月份，因为刑事案件刑拘的106人中，有80多人是年轻的新居民，他们文化层次不高，流行文身，喜欢争强好胜，会为一件小事找老乡拉帮结伙打架。案件中，盗窃占了首位，其次是打架、抢劫、贩毒等。

　　调查：

　　市新居民服务管理局一项针对新居民进行的一对一问卷调查显示，年轻一代的新居民在温州参与社会事务少，落户意愿较低，社交范围小，与本地人接触较少。接受调查的新居民中，初中及以下教育程度的占九成；以20到29岁的人群为主，占近六成；16到19岁的占一成。这表明，80、90后已经成为在温新居民的主要人群。

　　老一代新居民的业余时间大部分是在家休息，而这份调查显示，年轻一代的新居民业余时间会上网聊天、玩游戏；还会参加老乡聚会、外出旅游等。他们来到城市的目的不仅仅是为了打工赚钱。

　　解惑：推进同城待遇

　　提议改善公共娱乐设施建设

　　推进新居民子女就读优秀公办学校

　　为了这个特殊的群体，我市各地近年来相继成立新居民服务管理局，探索为新温州人服务和管理的模式。部门、两会代表委员对年轻一代新温州人的关注度并不低。

　　市政协委员诸建勇在今年市两会上提出提案，建议为新温州人改善公共环境，政府建立帮扶企业招工的责任落实机制，加大外来务工人员社会保障力度。他建议同城同待遇更要体现在医保、社保、教育、人格尊严等方面。他在提案中说，外来员工中80、90后人员比例逐年增加，这部分人群对工作之余的生活还是很在意的。因此，要加大电影院、网吧、游戏室、休闲产业等公共娱乐设施的配套建设，改善生活环境和人文环境，让其劳逸结合，增加幸福感。

　　来自市人力社保部门的数据显示，全市新居民工伤保险参保人数从2006年底的56.28万人增长到2012年底的204.4万人。2012年底参加基本医疗保险人数为221.7万人，比上年末新增24.5万人。随着社保覆盖人群的快速扩大，新居民的社会保障网正日益完善。

　　在基层，为新居民推出的各项服务也在逐渐增加，双屿街道最近为新居民成立了“娘家人调解室”，请20多位安徽、贵州、江西等地的企业管理人员当娘家人，当纠纷出现时，作为老乡，“娘家人”出面调解更能取得当事人的信任。

　　本月，乐清教育部门规定达到一定积分的新居民子女可以免费就读优质公办学校，其积分内容有居住年限、年龄、学历水平、技能水平、社会保险、劳动合同、担任职务、固定住所、子女登记等。之前，瓯海区在这方面已经进行了很好的尝试，今年，这项工作还会在全市推开。教育界人士认为，即使受惠面不广，毕竟在教育方面进行了融合的尝试，有利于培养新一代新居民对温州的认同感。

　　另外，经济界人士认为，温州目前以劳动密集型企业为主，这样的产业结构决定了新居民的构成。如果产业转型升级成功，新居民的构成会逐渐发生变化，文化层次低、没有专业技能的会逐渐退出，取而代之的是专业型人才。

　　调查：

　　市新居民服务管理局工作人员对新居民概况的调查显示：80、90后新生代新居民无论是人生观、价值观还是生活方式、就业理念、消费观念，与老一代新居民相比都发生了很大的改变。他们接受新生事物的速度更快，对物质和精神都有更高的追求，不再单纯追求高收入，而更看重工作环境和发展前景，追求个性独立，享受生活。新生代新居民的上述特征，决定了该群体情感忠诚度相对较低，随意性大，稍遇挫折或打击则立即要求离职，“非正常离职”和“短工化”现象普遍存在。